我推開了他,按在他胸口的手心傳來急促的心跳。走到他身後時,我覺得至少應該平複一下他的情緒,以免他害死別人,那比要了他的命會更讓他恐懼。
“有人會死,但不一定是你。”
我盡量放緩語氣得說完,便抬腿欲走。
“我不怕死!可是我沒殺過人!”新兵的臉因過度激動而急速的充血,他轉過身衝我大聲咆哮著。
我們愣了,我不懂這個新兵發什麼瘋,更不明白他哪裏來的勇氣衝一個在鬼門關闖了幾個來回的老兵發瘋。我自覺我絕對不是這隊伍裏最好相處的人。我側目,來自新老戰友們或疑惑或戲謔的觀望,我有必要維護我半個班副的官威和一個老兵的尊嚴。
於是我慢慢轉過身,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我的修養克製著莫名的邪火,我盯著他紅了又白幹幹淨淨的臉。吐掉已經燃燒殆盡的煙屁股,一字一頓的說:“關我屁事。”
“我……我不是……我……我就是想學習……向你學習”
我轉身走開,不去管他那半道歉半嘲諷的胡言亂語,我才不在乎你想學什麼,見鬼去吧,我發誓我連你叫什麼都不會記得。
新兵仍杵在那裏,我挑了棵盡可能遠的椽子樹坐下,即使屁股下滿是濕漉漉的野草。
“集合!”不多時,班長曹岑厲聲喝到。
他有必要一路靠怒吼來維持我們這個小隊的完整性,因他知道我們這些老兵並不如他所想的愛戴他,而對那些新兵更需要這樣的手段使他們團聚在他周圍。
我們集合,列隊,然後出發。
後麵的路越發的難走,崎嶇、泥濘、向下傾瀉的坡度以及一人多高密布的灌木叢。我們不得不分出人手在隊首披荊斬棘,盡管如此,我們前行的速度仍然慢到了讓人心驚的地步,兩步一滑,三步一絆,一不小心就會順著濕滑傾斜的山坡滑下山去。班長曹岑仍時不時拍打手中的戰術平板,抑或單手拿著上下用力搖動。二班班長李振國從後麵趕了上來,和班長曹岑低聲說著什麼,班長點了點頭,旋即罵了句娘,一邊收起自進入山林以來便被他當手鼓拍來拍去飽受摧殘的戰術平板,一邊轉過頭看向因地形複雜而略顯狼狽的隊伍,雙眉緊皺,麵色嚴肅。
“曹班長,下命令吧,我們要盡快休整路線直接挺進拒馬前哨。”
在我從他們身邊走過時,我聽到了二班班長李振國似乎刻意的壓低了聲音大聲的說。
“還來得及。”班長曹岑生硬的回答,
“我們身處橫斷山脈,地勢十分複雜,假如直接挺近拒馬前哨,至少有兩個難題需要我們克服:首先,電子設備失靈,山地複雜,連日暴雨,你我都不能肯定這一路不會遇到泥石流甚至山體塌方。其二,命令讓我們經旦戈、宗山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層含義?我想李班長你也想到了。更何況你我都是軍人,令行禁止是我們的天職。”
後麵他們又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真切,也無暇顧及,走在我身後的王宇突然哎呦一聲,不等我反應過來就順著山坡滾了下去。匆忙中伸出的手隻抓了滿滿的濕氣,我忙大喊一聲:“救人!”隨即不等回應艱難的保持著平衡順著陡峭濕滑的山坡向下追去。可惜我踉蹌的速度遠遠趕不上王宇翻滾的快,再加上布滿山坡的低矮灌木和半人多高密密麻麻的雜草,間或一兩株尚顯羸弱的椽子樹夾雜其中,沒一會就不見了王宇的蹤跡!心中焦急,腳下加緊了幾步,卻不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我原本就歪歪斜斜的立姿頃刻變成跪姿、伏姿,向下翻滾。這一滾當真稱得上天旋地轉,鬼知道這山坡有多長,早已失去平衡的我再也無法在高速運動中抓住任何可以固定身形的東西,更加不可能去管那些硌得我肩頭酸痛的石子和一片片被我壓倒壓斷的灌木叢,隻能緊緊抱了步槍,縮起脖子,任由地心引力拉扯我全身的質量一路加速翻滾。五味雜陳,腦袋空空的,什麼救人,什麼任務,什麼老兵的尊嚴,早已被我拋去了九霄雲外。就在我以為會一直無休無止的滾落地獄時,咚的一聲巨響炸開在我早已七葷八素的腦袋裏,伴隨一陣劇痛,眼前一黑,我終於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