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哎呀,誰要你們這群丫頭片子全給我聚到這兒來著?”

在大娘撥尖的嗓音在她尚未踏進後院的閣樓之前,便已經響透了整座閣樓,嚇得聚在裏頭的曲倌飛也似地逃命去了,笛聲也戛然停止。

“禎兒,你也真是的,她們要求你吹奏一曲,你還真的為她們吹上一曲?”走進房內,見李禎穿得單薄,衣大娘不禁氣得眸子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你這丫頭,都同你說了要先搭上一件衫子,你怎麼每次都把我的話給當作馬耳東風哩?真是……”她已是氣到不知所雲了。

然而,李禎卻隻是一徑地看著她,唇角淡淡地揚起笑。

“你是怎麼著?我可是在罵你哩!”衣大娘靈敏地替她取來一件衫子幫她搭上,見她笑得挺開懷的,不禁微蹙起眉在她麵前坐下。

“可已經許久不曾有人罵過我了,所以……”李禎靦腆地笑了笑。

好久了,真的已經好久了,久到她以為自己會從此被人遺忘,所有的人都會忘了八王爺府中有個馭祥公主李禎。

“你這丫頭……”

聽她一席話,就連心性豪爽的衣大娘不禁也歎起氣來。

唉!瞧她女兒不過是比她小個兩歲,一副對她這個娘愛理不理的模樣!還動不動就頂嘴,哪像她被她罵了,居然還一副感謝她的模樣。

她可以體會為什麼她明明身子不適,還願意為那群丫頭片子吹奏血笛了。

她的身分依舊是個謎,她不想問她,石泫紜也不想問她,倘若她自個兒不說的話,即使就這樣過一輩子,她也無所謂。

橫豎這個月就這樣過了,也沒瞧她做出什麼令人發火的舉動……呃,偶爾啦,就像方才,她壓根兒不懂得照顧自己,便會讓她有點發火,有點像是又多了個女兒。

“大姐,我在這裏給你添麻煩了。”瞧衣大娘不語,李禎突然取下自己手上的金鐲子。“我在這裏住,一定給你添了很多不必要的花費,這個鐲子給你,倘若拿去當,定可以換不少銀兩的。”

她是真的愛上這裏了!但若要她什麼都不做地待在這裏,她會良心不安的,畢竟她和她們非親非故;然而她們這般用心地對待她,卻令她感動,令她變得更奢求,更走不開了。

“你現在是瞧不起我嗎?”衣大娘微蹙緊柳眉。

聽懂她的意思後,李禎忙不迭地解釋:“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擔心……”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知道衣大娘是個心直口快的人,甚至知道自己腳上的腳鐐亦是她取下的;她對自己的好,她是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衣大娘睇了一眼她手中精致的金鐲子,略略審視著她。“得了,不過是多雙筷子、多個碗罷了,哪裏能花費我多少?你盡管在這裏給我待著,倘若我真是撐不下去,至少還有個石泫紜可以幫我撐著,你壓根兒不用擔心。”

說到石泫紜,她的火氣又上升不少。真不知道那兔崽子這陣子到底在忙些什麼,居然個把個月沒晃到無憂閣來,這真是太失常了。

以往不愛他來,是不愛看他過份放浪形骸、學文人賣弄風騷,不過今兒個不同,他身上可是有要事在身,卻不見他天天回報;況且現在閣裏還多了個天天引頸企盼他的人,他怎麼能不來?真是可惡!

“呃,那個……”李禎欲言又止,無措地咬了咬自己豐嫩的下唇。

“有什麼話大可直說,我可不愛人說起話來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衣大娘豪氣慣了,哪裏受得了她的支支吾吾。

李禎沉吟一會兒,澄澈的水眸飄過一抹羞澀。“石公子他不是待在無憂閣的客人嗎?”

或許是太久不曾有人那般溫柔地擁住她,遂對他,她總是有一份強烈的想念,想要再見他一麵;但是事隔一個多月了,他卻不曾再到無憂閣來……該不會是因為她而讓他遭到什麼不測吧!?

在王爺府,下人們都說她是妖孽、是帶著不祥出世的人,任何人隻要一接近她便會發生不測,那他呢?是不是也會跟那些人一樣?

她不希望自己的出現讓他陷於危險之中。

“他?他是長安城內二品中書石大人的弟弟,身無官職、家累,天天都晃到我這兒來,隻因他愛聽曲、愛喧嘩、愛賞舞、愛絲竹;不過倒也奇怪,他已經有多日未來了。”

這幾日都沒聽到什麼風聲,李誦也沒到無憂閣來,真不知道石泫紜到底是在忙些什麼。

“是嗎?”經衣大娘這麼一說,李禎的眉蹙得更緊了。

一聽及他無家累,心底不由得泛起令她不解的漣漪,然得知他愛上這兒風流,心不由得又沉了。

這是什麼滋味?仿若是當年爹不要她時的感覺……

衣大娘不以為意地道:“男人總愛往花街柳巷走,那一點都不用睬他,橫豎玩累了,他自然會回到這兒來,你犯不著擔心他。”

唉!不過他也真是罪過,沒事救了個姑娘,偏又惹上一身風流債。

不管他了!反正不幹她的事。

“我、我不是擔心他,隻是想問他怎麼找到這根血笛的,我記得我是為了尋這根血笛才跌入河中的。河底那麼暗,他怎麼找得到?”她否認著,斂下一池被吹皺的眼波,睇著手中緊握的血笛;不知怎地,一聽到他常往那煙花之地去,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似的,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像她這樣的人,倘若多與他接近,隻會累及他罷了,他不到這兒來,或許對他會好一點,可她偏是想念他的笑臉。

走出王爺府,她仿佛回到過去,回到那個有人疼愛的世界裏;但仍是有點不同的,畢竟爹再也不會對她笑了,甚至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她是不是該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