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該死……”

宅子東邊的院落樓台上,不斷地傳來翻身的窸窣聲響,亦傳來古怪的低咒聲。

“混蛋!”幾回輾轉,君還四終究忍遏不住地起身,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大罵一句;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漆黑無人的房裏,一頭灰黑黃交錯的頭發披散在肩上,凶惡的眼眸暗蘊著教人不敢欺近的光痕,隱隱約約可見腥紅的血絲占滿他的眼。

睡不著?他居然睡不著?

“關我什麼事啊!”君還四惱火地仰天狂嘯。

她上哪兒去,和誰在一塊兒,那都是她私人的事,他充其量是她的老板,哪裏管得著她?

就算她打算徹夜不歸,那也是她的事。

他生氣是因為她拋下他,教自個兒難堪,遂他生她的氣、遂他不想要見著她;然而,都說不想見她,又為何要淺櫻傳話,要她回大宅用膳?

為什麼?他不懂,不懂自個兒為何會為了這麼一丁點兒的小事而發火。

義父老要他收斂性子,遂打小時候起,知曉他對針線活兒有興致時,便要他像個小姑娘拿針線東繡西繡,圖的不過是要他修修性子。可天曉得,像他身形這般魁梧,麵相這般凶惡的男人,拿起小小的繡花針,那模樣看起來,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最後針線活兒成了他專精的手藝,然性子似乎也沒收斂多少。

隻要一不順他意,脾氣依舊控製不了,但火氣也消逝得挺快。照道理說,他這個人向來不拘小節,一件事很難擱在他的心裏太久,不管是喜怒也好,哀樂也罷,很難在他心中逗留太久。

但這一口,很久了,從晌午一直擱到現下,隻要一想起她那一雙專注的眼直盯著川流不息的人潮,不知怎地,他的心就惱得很。

很惱、很惱,比當初不二那家夥取笑他喜愛女紅還惱。

已經很久沒這麼煩過,記得當初基於可憐而收留綠繡時,好似沒多久,她就幹了什麼教他生怒的事,隻是現下想不起來了。

而那時,他以避嫌為由,將她趕到廠子裏;現下,他隻要如法炮製即可,就待絲造大會結束,到時候,他便可以恢複到原本的平靜。

三年來,他和她之間始終維持著最舒服的距離。他在外頭忙著,而她就看著廠子,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兩個人各司其職,可以說是沒有衝突;而這一回會偶然碰在一塊兒,則是起緣於絲造大會。

原本是因為他想要再瞧瞧她的繡工,誰要她進廠子之後便再也沒繡過任何東西,教他念念不忘,另一方麵是他不想要埋沒她的繡工。

誰知道他竟會因此而傷了手,繼而發生一連串的事?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讓她吹皺了心湖,教他整個人都煩躁起來。

煩躁什麼來著?怎會無端端煩得睡不著覺?

君還四兩道濃眉緊緊地攏起,目光順著地上的光痕,他凶惡的大眼直睇著窗外,望著長廊微亮的燈火。

對了,就是那盞燈教他睡不著的!

淺櫻向來會幫他吹熄那盞礙眼的燈,不過今兒個居然忘了。無妨,他找到症結,一切就好辦了。

隻見他輕撚著指頭,運氣往窗外那盞燈彈去,氣勁破窗而去,不偏不倚地彈熄了燈,他略微得意地淺勾笑意,然而卻聽到外頭傳來哎呀一聲,教他不由得蹙緊眉,起身往外走去。

***

“燈怎麼沒來由的就熄了?”綠繡抬眼望著已熄滅的燈。“就算有風,也有罩子罩著,怎麼熄的?”

她直盯著暗黑的燈罩思忖著,此時憑藉著月光,她卻感覺有道模糊的影子朝自己逼近,她驀地回身,見著一個披頭散發、一臉凶惡泛著肅殺之氣的人,嚇得她瞪大眼倒退數步。她驚懼地吼著:“有鬼啊!”

“誰是鬼啊!”君還四朝她的耳邊暴吼。

老六才是鬼,他君還四可是人,隻不過是長得凶惡些……是男人都該要有張不怒而威的皮相,她真是不懂得欣賞,實在太失禮了。

躲在角落裏作啥?她以為她抱頭躲在角落,鬼就瞧不見她了嗎?

聽及熟悉的咆哮聲,綠繡猛地睜眼定睛一瞧,確定是他之後才拍了拍胸口,大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老板啊!”嚇死她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長得像鬼嗎?下回非得介紹老六給她認識不可,教她瞧瞧鬼的真正模樣!

“沒、沒。”她忙搖著手,笑得有幾分心虛。

嗬嗬,老板有兩顆長長的虎牙,乍看之下,幾乎以為他長了獠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