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雪地對決(2 / 3)

“"海天雙煞”將施於他妻子身上的手段,必定是慘不忍睹的,但他決定忍受下來,他想反證總是一死,用什麼方法處死,又有什麼分別呢!天殘焦化從他的神色中,已知道辛鵬九願意做自己這幕戲的觀眾,高興地笑了笑,一種與生而來的殘酷之性,使得他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瘋狂想法,那就是當別人越痛苦的時候,他就越快樂了。於是他回轉頭去,極快地向那始終靜立末動的天廢焦勞做了幾個別人無法了解的手式,焦勞也開心的笑了。他兩人臉上的這一種笑容,往往令人見了有比

“怒”更可怕的感覺,這是當一個饑餓的野獸看見一個他即可得到的獵物的笑容。方才痛昏過去的辛儀,此刻被地上的寒冷一激,正自蘇醒了,發出一陣陣的呻吟,焦化滿意地聽著這聲音,突地閃身過去,在她身上點了一下,這是

“海天雙煞”獨門的點穴手法。它使人渾身不能動,但卻並未失去知覺。然後他向焦勞微一點頭,焦勞微一晃身,俯下身去,伸手抓在辛儀的衣服上,隨手一揭,整整的撕去了一大片。於是辛儀那成熟而豐滿的胸膛,便暴露在西風裏,暴露在比西風更寒冷的海天雙煞的目光裏。辛鵬九隻覺心中一陣劇痛,恨不得立刻過去一拚,但他手按著的是他兒子的身軀,他的牙緊緊咬住,牙跟裏的血,從他的嘴角滲了出來。辛儀此時所受的苦難,更是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出來的,她感到腦前一涼,接著又是幾下猛扯,她渾身便完全暴露在寒風裏,雙臂的痛楚,雖已澈骨,寒風也使她戰栗,卻都比不上她心申之羞辱與絕望,她感到身上每一部分都受到襲擊,她意識到,將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但她除了呻吟而外,不能做任何反抗的事,此刻她感到又痛、又冷、又羞、又苦,再加上心理的絕望,身上被襲擊所產生的麻辣,她痛恨著

“"海天雙煞”,她也痛根著自己的丈夫,她甚至憎恨世上每一個人,於是她閉上眼晴,切齒思道“即使我死了,我也要變為魔鬼,向每一個人報仇。”十二歲的辛捷,處身在這種殘忍而幾乎滅絕人性的場合裏,委實是太年輕也太無辜了,雖然人世間大多數事,他尚不能了解,但上天卻賦給他一種奇怪的本能,那就是無論在任何環境之下,絕不做自身能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也許這是上天對他的不幸遭遇所作的一個補償吧,然而這補償又是何等的奇怪呀!他眼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在受著兩個野獸般的人的淩辱,自己的父親為著自己,在忍受任何人都無法忍受的欺侮,他雖然難受,但卻一點也沒有哭鬧,也沒有大多數在他這樣的年紀,處身在這種場合裏的孩子所不該有的舉動。若他是懦弱的,他該戰栗,哭泣了,若他是勇敢的,他也該拋去一切,去保護自己的母親,但他任何事都沒有做,他隻是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呆呆地坐在那裏,

“海天雙煞”若知道這種表情裏所包含的堅忍的決心,恐怕會不顧一切諾言,而將他殺卻的。但是

“海天雙煞”怎會去注意這個孩子,他們正被一種瘋狂的野獸般的滿足的情緒所淹沒,他們用手、用腳、用一切卑劣的行為,去欺淩一個毫無抵抗的女子,而以此為樂。然後他們滿足了,他們回過頭來,天殘焦化用他那畸形的手,指著辛鵬九怪笑道“好,辛老六,有你的,非但你這孩子的一條命,總算被你撿回來了,而且我焦老大一高興,連你也饒了,你若仍然跟著我,我也仍然像以前一樣的待你。”辛鵬九回頭望了辛捷一眼,那是他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而換取的他的延續的生命,突然,他心中湧起萬千情緒,然後回過頭去,對焦化說道“你答應在十年之內,決不傷這孩子。”天殘焦化點點頭,說道“我焦老大言出必行,難道你還不知道。”辛鵬九說“好,那我就放心了。”隨著說話,他緩緩走近焦化的身後,天殘焦化的背後,正淒慘而無助的躺著辛儀的美麗的裸露身軀,他眼中噴出怒火,猛地出手,一招

“比翼雙飛”左右兩手,雙雙齊出,一取天殘焦化耳旁的

“玄珠”重穴,一取他喉下的命脈所在。這

“比翼雙飛”乃是辛鵬九仗以成名的

“神鵬掌法”裏的一記煞手,辛鵬九這一擊,更是不知包含著多少辛酸和悲憤,威力自是不同尋常,何況天殘焦化正在誌得意滿,再也想不到辛鵬九會出此一擊,等到猛一驚覺,掌風已自臨頭了。但天殘焦化能稱雄環宇,確非幸致,辛鵬九掌出如風,焦化的脖子像是突然拉長了幾寸,剛好夠不上部位。辛鵬九此擊,本是誌在必得,招一落空,他就知道自己冀求一命的希望,已是破滅,但他本是抱著必死之心,身軀微矮,

“平沙落翼”雙掌交錯而下,掌心外露,猛擊胸膛。天殘焦化陰惻惻地一聲獰笑,腳下微一錯步,側身躲過此招,右掌一揮,直點辛鵬九鼻邊

“沉香”穴,躲招發招,渾如一體。辛鵬九一咬鋼牙,硬生生將身軀撤了回來,雙掌連環拍出,施展起他浸淫多年的

“神雕掌法”,非但招招都是往天殘焦化致命之處下手,而且絲毫不顧自身的安危。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進手招數,完全豁出去了。這種動手的方法,除非和對手有不可解的深仇大怨,而且報定必死決心,在武林中是無人使用的,天殘焦化雖然武功通玄,但對這種招式,應付起來,也頗覺吃力,最主要的當然是辛鵬九功力亦是不凡,但辛鵬九若想傷得焦化,卻也是絕不可能的。過了一會,辛鵬九便覺得後力已是不繼,須知這等打法最是耗費真力,他眼看焦化仍然從容地化解著自己的招式,沒有一絲可乘的機會,而且天廢焦勞也始終冷眼站在一旁,若是他一出手,自己隻怕立刻便要難逃一死,而且死得更慘。辛家的院子並不甚大,他們在院中極快的騰越著身軀,幾次都從天廢焦勞的身旁,擦身而過,但焦勞依然冷靜地站著,並未絲毫移動過。此時辛鵬九的一百二七式

“神雕掌法”堪堪己將使盡,辛鵬九正自使到最後的連環十二式中的

“束翼穿雲”,下麵便是

“"神雕展翼”。這連環十二式,招中套招,連綿不斷,乃是

“"神雕掌法”中的精華所在,天殘焦化雖自持絕技,但也不敢太過大意。辛鵬九在使到這招時,身軀又逐漸移至天廢焦勞的身前,在這一刹那間,忽地一個念頭在心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他雙臂微分,看似門戶大開,其實中藏危機,下麵便是該沉肘曲眩,一招

“破風而起”,天殘焦化也期道他這下一式必是陰招。但他忽地原式末變,側身撲身側的天廢焦勞,張臂緊緊將焦勞抱住,張臂抱人,原是市井潑皮無賴打架的行徑,

“海外雙煞”再也未想到他會使出此招,天殘焦化見他忽然舍了自己而去抱住焦勞,更是一博,然而更還有令他無法想到之事。辛鵬九將一身功力,全隨在這雙臂上,似鐵匝著天廢焦勞的身軀,焦勞正是一驚,卻見辛鵬九竟張口向他喉頭咬來,焦勞平日以掌力、內力見長,與天殘焦化之軟功,輕功,大相運庭,縮身易形之術,也遠遠不及乃兄,他潛用內力,真氣貫達四肢,想將辛鵬九震落,但在須央之間,卻也無法做到。這事情的變化,是那麼快,筆下所寫的那麼多事,在當時真是霎時之間,天廢焦勞若讓辛鵬九咬中喉頭,即使他有天大的武功,也得立刻氣絕,他如何不驚,但他畢竟是久經大敵,在危難中,自然會生出一種超於常人的應變本能。他雙肩一聳,頭往下俯,將那脆弱的喉頭,挾在下顎與胸脅之間,辛鵬九一口咬來,卻咬在他唇與下鄂之間,天廢焦勞痛怒之下,雙壁一抖,一聲暴喝,胸腹暗用內家其力,收縮之間,手掌從縫隙中穿出,一點在辛鵬九脅下的死穴。那脅下乃必死之穴,何況天廢焦勞指上潛力驚人,辛鵬九連哼都沒哼出來,便即死去。天廢焦勞摸著那已被辛鵬九咬得出血的下顎,冷然望著那地下的屍身,臉上依然一無表情,像是世間的任何事,都不能牽動他麵上一絲肌肉似的。天殘焦化冷然說道“真便宜了他,讓他死得這麼痛快。”他突然想起這院中除他兄弟兩人之外,還有一個尚未死的人,於是他轉過頭去找,隻見辛捷仍然坐在桌旁,臉上滿是淚痕,雙拳緊弱地握著。天殘焦化心中村道“這小孩子怎地憑般奇怪,莫說是這樣個小兒,就算是個普通壯漢,在這種情況下,也鮮有能不動聲色的,此子若不是癡呆,就定必是特別聰穎……若是癡呆罷了,若是特別聰穎,將來豈不是個禍害。”想著想著,他走到辛捷之前,緩緩舉起手來,想一掌拍下,免得將來反成養息之患。他這一掌下去,莫說是辛捷血肉之軀,即使是百練金剛,也柏立刻便成粉碎,他目注著辛捷,辛捷也正以滿含怒毒的眼光看著他。但天殘天廢兩人的心情,每每不能常理推測,他們滅絕人性及至頂點,對一言之諾卻看得甚重,他轉念想及“但我己承諾了辛鵬九,決不殺死這個孩子,若是留下了他,將來也許倒成了,我心腹之禍……”他舉起的右掌,遲遲未曾落下。是擊下抑或是不擊呢,這念頭在他心中遲疑者,辛捷的性命,也懸在他一念之中,在辛捷本身來說,他沒有絲毫能力來改變這些。夜涼如水,而且突然刮起風來,由這小小的院子通到後院的一條小徑上,忽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而且還像不止一個人。那種沉重的步子,在這靜寂的寒夜裏,聽來是那麼刺耳,天殘焦化微微一驚。一揮手,他弟兄兩人心意相通,雙雙一縱,隱在院的陰黑之處。那知那由後院中走出的,不過是一條牛,不何怎的,在深夜裏竟會離開廄房,

“海天雙煞”見了,相對作一苦笑。那條牛想是平日調得好,生得又肥又壯,亮蹄揚角,倒也威猛得很,天殘焦化見了,心中俊然一動,思道“我所答應的,隻是我兄弟二人決不傷殺此子,卻未答應牛也不能傷害此子呀。”他想到這裏,臉上露出笑容,像是一件甚難解決之事,忽然得到了結果,這種心理,和他的這種解釋,也是極難理解的。那牛走到院中,陣風吹來,想是也覺得有些寒冷,昂頭低鳴了一聲,又向來路走去,天殘焦化微一飄身擋在那牛的前麵。那牛猛一受驚,雙角一抵,便要往前衝去,天殘焦化出手如風,握住那牛的雙角,這等內家的潛力,何等驚人,那牛空自使出蠻力,再也休想往前移動半步,空自把地上的泥沙踢得漫天紛飛。焦化左手不動,騰出右手來,朝天廢焦勞打了幾個手勢,那是極簡單的幾個手式,但其中卻包涵了許多意思,這是他們多年來所習慣的溝通心意之法,除了這種手式之外,天廢焦勞再也不了解世人任何一種別人向他表露的心意。因之自幼以來,天殘焦化的意誌,永遠代表著天廢焦勞的意誌,他們兩人像是一件不可分離的結合體,實是二而為一的。天廢焦勞,極快地打開了院前的大門,再閃身回來,橫手一掠,將辛捷挾到脅下。辛捷既不驚慌,也不掙紮,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多餘的,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是被操在這兩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手中,但是他心裏卻有一種奇怪的自信,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要以血來償退今日的一切的。他動也不動地被挾到那條己漸發狂性的牛身上,那條牛正在極度的顛沛中,他一坐上去,就不得不緊緊抱著牛的脖子,這樣才不致從牛身上拋下來,他雖然並不知道被挾上這牛背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卻明了這一定是關係著他的生命的。天廢焦勞將辛捷挾上牛背後伸手捉住那牛的另一角,往外一扯,那牛龐大的身軀,被他這一扯,硬生生給旋了過來,牛角的根部,也滲出血來。那牛劇痛之下,狂性更是大發,它被製在那種驚人力道之下,前進後退都不能夠,隻有發狂地聳動著身軀,將置身牛背之上的辛捷,顛沛得胸胃之間,生出一種說不出地難受,就像是立刻便要嘔吐了。天殘焦化,將那握著牛角的左手一鬆,手掌順勢劃下,那麼堅韌的牛皮,被他這一掌,竟深深地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泊泊流出。那牛自是怒極,天殘焦勞剛鬆開手掌,那牛便箭也似的自門口竄出,亮蹄狂奔。辛捷的父母,雖是身懷武技,但自辛捷出左後,即對武林生出厭倦,是以根本沒有傳授武技之事,辛捷除了身體因父母善於調養,而比常童稍壯之外,連最淺薄的武技都一竊不通。那牛發狂地在深夜寂靜的原野上奔跑著,辛捷但覺身旁之物,像閃電般地倒退著,而且牛發狂性,那種顛沛與動蕩,更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幼童所能忍受的,他幾乎想鬆開他那緊抱著牛脖子的雙手,讓自己跌落下來,但是這種生與死之間的抉擇,他卻沒有勇氣來選擇,即使須受如此的痛楚。因為他對自己的性命,抱著極大的期望,有許多事是那淒慘而痛苦的事,此刻仍然在他腦海中盤旋著,他對自已立下誓約,這些都是他要親自去償付的,因此他必須珍惜自己的生命。這些思想對一個像他這樣的幼童來說,雖然是有些模糊而遙遠,但是悲慘事實的回憶,對他卻是無比的鮮明,他雖沒有能力去克服這惡劣的命運,但他不願意自己去助長這種惡劣的命運,因此他決不鬆手地緊抱著牛的身子,即使生命已然無望,他也要掙紮到最後一刻。然而一個毫無武技的幼童,置身在一條狂牛的背上,那生存的希望,又是多麼渺茫呢。那牛也不知奔了多少時間,多少路程,漸漸辛捷的雙臂已由酸痛,而變為麻木了,他的神智,也漸漸迷亂,隻覺得那牛像是在往高處而奔,仿佛是上了山坡,但他也不能看得清楚。天色也漸漸亮了,辛捷的心裏,隻希望遇到路人,將這奔牛製住,但即使遇到路人,又怎能製得住這狂牛呢。他又希望這牛力竭而倒,但他也知道,比這牛更先支持不住的是他,他所剩餘的體力,已無法支持他多久了,他在此種情況之下跌倒,那裏還有命在。但此時他的腦海中,已迷亂得甚至連這些問題都無法再去考慮了,渾身的一切,都像是不再屬於他,所有的事,也離他更遙遠了。在他的感覺中,這一段時間是漫長的,其實也不過半個多時辰而已,那牛自辛家村落荒狂奔,也不辨路途,竟闖上了五華山。五華山山勢本不甚險。但是無論人畜,在顛狂之中,往往卻能做出平日無法做到之事,那牛辦是如是,非但上了山,而且入了山的深處。辛捷微微覺得那牛本是一直竄著的,此刻竟繞起圈子來了,他五覺得頭更是暈,忽然地那牛狂奔之勢,猛然一頓,他就從牛頭上直飛了出去,砰地落在雪地上,便失去了知覺。在他尚末失去知覺的那一瞬間,他仿佛覺得那牛竟像被人一拋,也遠遠落在雪地上。深山裏的氣候,比辛家村要冷得多了,而且雪花不斷飄落,失去知覺的辛捷,躺在雪地裏,並未多久,就醒了過來。當他睜開眼晴的那一刹那,他看見一個碩長的影子佇立在他而前,於是他努力清了清自己的眼簾,他看見一個瘦削而樵悴的人正也低頭望著他。他人是那麼的樵悴而衰弱,麵孔幾乎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剛從陰暗的墳墓裏走出來似的,佇立在清晨抖峭的風和雪裏,顯得那樣地不穩定,雖然他想挺直地站著,然而卻像隨時都會跌倒。風雪交加,那人僅穿著件單薄的文士衣衫,在寒風裏不住地哆嗦著,看見辛捷醒來,臉上泛出一絲笑意,那笑是親切而溫暖的。辛捷看見這笑容,頓時忘卻了他那種陌生恐懼,想掙紮著坐超來,他認為站在他麵前的人,是個急切需要著幫助的人,雖然他自己也是那麼地不幸,這正是辛捷的善良之處。那人像是已洞悉了辛捷的心事,微弱地張口說道“不要動,再躺一會。”然而辛捷依舊在掙紮爬起來,那人目光陡然一變,那麼樵悴的麵孔,仍然顯出一種難言的威力。他伸手一動,想阻住辛捷,然而卻一個踉蹌,虛軟地倒在地上。試著爬起來的辛捷,卻不知道若非自己機緣太巧,此刻焉有命在,然而在經過那麼長地顛沛,那麼苦的折磨之後,他縱然體格再健,也不能再佇立起來了,撲地,又躺在雪地裏。辛捷和陌生的人,並排臥倒在雪地裏,此地雖然幽絕,但辛挺卻不感到寂莫,因為他的身旁,就有人在陪伴著,而且他幼小的心靈,對那陌生人,不知怎地,竟生出一種奇怪的情感。他雖周身失力,但神智卻甚清楚,他四周打量著他所存身的地方,竟是一個景色絕美的幽穀,虯枝暗香,四周都是梅花。接著,他聽到那人說道“你這小孩,怎會騎著狂牛,跑到這裏來,你是誰,你的家住在什麼地方?”他這幾句話間的聲音甚是冷峻,辛捷愕了一下,那悲慘的回億,重又在他腦中泛起,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那人見他哭了,和緩地問道“你別哭,有什麼難過的事,隻管對我講。”辛捷雖然認為即使將他這種悲淒而殘酷的遭遇,告訴這看來比他更孱弱的人,不會有什麼用處,但在此刻,他已將這與他相處在這渺無人蹤的幽穀裏的人,看成他唯一可以親近的人,人們都有將自己的心事,吐露給自己親人的習慣。於是辛捷啜泣著,說出自己的遭遇,在他說來,不過是一種情感的發泄而已,然而他萬萬不會料到,這卻使他得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奇緣。原來他所敘說的對象,竟是今日武林中第一奇人,以

“神功七藝”名傳四海的七妙神君梅山民。七妙神君被點蒼第九代掌門人,點蒼雙劍中的落英劍謝長卿,以點蒼絕學

“"七絕重手”"點

“肩井”

“滄海”兩處大穴,內腑也被苦庵上人,赤陽道長,以及劍神厲鶚的內力所傷,在別人說來,這兩樣隻要身受其一,也是非死不可的。但是七妙神君,先天就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才智,後天又得到了非凡的薰陶,他的一切,都不是任何一個武林中人,所能望其項背的。他以多年來超人的修為,努力地運轉著體內的先天之氣,但是胸腹之間卻始終不能運行,他知道他所受的點穴手法,必是得有秘傳,若是他內腑末曾受傷,他或許能以自身功力,解開此穴,但此刻,卻是絕不可能做到的了。他隻覺四肢是那麼軟綿而無力,甚至想移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而且腑肺之間的淤血,慢慢地展開,已是他所剩下的功力,所不能控製的了,他隻能困苦的掙紮著,慢慢地等候死亡,或者是奇跡的來臨。他是平臥在雪地上,地底的陰寒,也在侵蝕著他體內的功力,當他正已絕望的時候,忽然己聽見穀口有一種極為重濁而急速的蹄聲傳來,這時他多麼希望那來的是一個能夠幫助他的人呀。那蹄聲像一陣風,闖進穀裏,接著他看見一條狂奔著的牛,從他身邊奔了過去,在穀裏急劇地奔跑著,他意識到那僅僅是一匹發狂性的牛而已,一匹發了狂的牛,對他又能有什麼幫助呢。那牛在穀裏奔了一轉,竟又直直地朝他臥身之處奔到,他無法躲避,隻有閉目等著牛蹄自他身上踩過,在他閉上眼晴那一刹間,他猛然覺得自己乳下的

“乳泉”,臍膀的

“玄磯”兩處全穴,被一種千鈞之力,極快地打了兩下,他知道那是牛蹄,但怪就怪在,他全身頓覺一暢,體內的真氣,雖然微弱,但卻能自由運轉了,一種

“生”的希望,陡然又在他心中複活了,他想隻要自己能自由運氣,四肢必也可活動,那麼即便是再重的傷,又何愁不能治療呢。於是他開始移動自己的手臂,果然,他覺得肌肉間己有了力量,雖然這力量和他以前的潛力相差得很遠,但己足以使他狂喜了。然而,此刻那狂牛又狂奔著到他所臥之處而來,這次,他不再驚慌了,他想,雖然自己的功力損失了這麼多,但應付這一條迸牛總該不成問題吧,但是他一念,竟鑄下了大錯。當那狂牛再從他身上踏過的時候,七妙神君將全身真力都聚集在雙臂之上,向上一推,那龐大的牛身竟被這一擊,擊得直飛了出去。但是七妙神君在這一擊之後,突然有了一種他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那就是疲勞。須知七妙神君的內功,己到了令人難以相信的境界,這疲勞二字,他是絕不會感覺到的,然而此刻,他隻覺得渾身骨節酸痛,口中也微微喘著氣,像是一個毫無武功的人,在經過了長期的勞累之後所有的感覺。當然,七妙神君也能意會到這是件什麼事發生了,那就是他的功力己散,在經過外來的侵害,本身的傷痛之後,他若能將剩餘的真氣善加保養,他雖不能很快的恢複原功力,但也非無望。但是他卻將僅餘的真氣作了全力的一擊,點蒼的七絕手法本就是使人有散盡功力後慢慢死去的,七妙神君武功雖曾冠蓋天下,但此刻又回複成一個凡夫了。由一個超人而回複到凡人的那種感覺,是令人最難忍受的,再加一個武功高深的人散功時所必有的痛楚,使得梅山民有了一種逃避的念頭,而最好的一種逃避的方法,就是死。然而他

“死”的念頭,卻被另一件事打斷了,那就是在這個幽穀裏,他忽然聽到另一個人的喘息之聲,梅山民開始生出一種好奇的驚異的感覺,於是他努力地鼓著最後的精力,站立了起來。於是,他發現了辛捷,當他走到辛捷麵前時,暈迷著的辛捷也正在此時睜眼看到了他。絕望了的七妙神君在聽了辛捷所敘述的那一段慘絕人寰的遭遇之後,心裏被憤怒和不平所替代。就在這一刹那,辛捷決定了他終生的命運,他將要成為武林中的煞星,他的聲名和武技,將要被所有的武林中人所懼怕。這時雪也停了,幽穀裏更顯得靜寂,梅山民突地想及“天下怎會有這麼奇怪的事,這狂牛竟會奔到這終年渺無人蹤的地方,莫非是有人想藉此苦肉之計,騙得我武功去,我雖內力已散,但胸中的精奧武學,又豈是那些武林中人可以比擬的。”他極為困難的掙紮著坐了起來,望著辛捷道“你知道我是誰嗎。”辛捷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在奇怪著梅山民的問題,自然,他怎會認得梅山民。他臉上的那種茫然的表情,很快地便被梅山民了解了其中的用意,七妙神君聰穎絕人,他從辛捷的臉色上,相信了辛捷的誠實,一種

“後繼有人”喜悅,使得他笑了。他笑著向辛捷說“現在你也是無親無靠了,你可願跟隨著我。”辛捷看著這尾弱而疲乏的人,肯定地說“好,我一定跟隨著你,照顧著你,你別看我現在渾身沒有力氣,隻要我歇一會兒,我力氣倒大得很,什麼事都能做的。”梅山民被他這種天真的話所深深的感動了,他發現這孩子的心地的純良,於是他笑著連連點頭道“好,好,我正需要你的照顧呢。”說著,他閉上眼晴,靜靜的坐著,但是,饑餓、寒冰、疲倦、痛楚,這許多種他未經曆過的感覺,此時都襲擊而來,於是他長歎了口氣,向辛捷說道“你能不能站起來,扶著我走出這山穀去。”辛捷稍一轉動,四肢就生出麻庳的痛苦,但是一種好勝的責任感,使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成為較堅強的一個,於是他咬著牙站了起來,和梅山民困苦踉蹌走出穀去。五華山本是昆明城外有名的遊賞去處,雖然那絕穀中渺無人跡,但山上遊人本多,梅山民和辛捷並沒有掙紮許久,便遇著山上的遊人,看見他兩人的狼狽之狀,極驚異地跑過來問有什麼事發生,梅山民淡淡地敷衍了幾句,找著了兩頂送遊人上山的山轎,和辛捷坐著下了山,到了昆明城。昆明號稱四季常春之處,溫度自和深山不同,更是四季難見雪化,辛捷覺得奇怪的是梅山民手麵的闊綽,他們坐在最好的客寓中,吃著最好的飲食,梅山民還替辛捷買了許多衣服,而且自小到大,年年都有,將辛捷自現在到**,所需用的衣物都買全了。第二天,梅山民雇了輛大車,自昆明出發,一路上走得很慢,梅山民也不著急。辛捷也不知經過些什麼地方,隻覺得車子走了很久,漸漸,他的身體已複原了,但他看著梅山民,卻仍象是非常孱弱。走了月餘,已經是仲春了,辛捷隻覺路上樹木漸綠,也不知究竟到了何處。梅山民在路途上,已換過了幾次車,這日來到一個村落,那村落不過比辛家村稍許大了些,梅山民又叫車子停了,和辛捷漫步村中。辛捷隻覺得梅山民心情仿佛甚好,隨意說笑著,也不再喚車。穿過村落,又走了莫約半裏路,梅山民已顯出很疲乏的樣子,但神情卻極興奮。走過一個並不十分濃密的樹林,辛捷看到幾間很精致的瓦屋,梅山民指著對辛捷說道“你看,這就是我的家了。”辛捷暗自奇怪著,梅叔叔的家怎會竟遠在此處,而他卻奇異地在五華山的幽穀裏,但是這些問題他都沒有仔細地去探討。梅山民走到門前,輕輕地拍了幾下門,那暗紫色的大門便立刻應聲而開,開門的是瘦削的中年漢子,見是梅山民,便恭敬地彎下腰去,沉聲說道“您回來了。”臉上絲毫沒有任何表情。梅山民笑著點了頭,拉著辛捷走進大門,辛捷隻覺得此房精致已極,屋中布置得更是井然有條,但是借大的幾間屋子,都空曠地沒有人聲。那瘦削的中年漢子尖銳地看了辛捷一眼,梅山民輕輕拍著辛挺的頭說“這是我收的徒弟,你看好不好。”接著他又一笑說道“她們都好吧。”那瘦削的中年漢子微一躊躇,說道“我己將她們都打發了。”梅山民立刻麵色大變,急著追問道“都打發了。”那漢子低下頭去,說道“近日江湖傳言您已在雲南五華山裏,遭了劍神厲鶚的毒手,而且江南丐幫中,更盛傳有人目睹您的屍身,我考慮再三,恐怕留著她們將來反會生事,便一一將她們打發了,正準備到崆峒山去……”梅山民長歎了口氣,截住他的話說道“這樣也好,這次我真是死裏逃生,將萬事都看得淡了,隻是她們倒底和我相聚一場,你可曾讓她們吃了大苦頭;還有那繆九娘呢?”那瘦削的中年漢子依然神色不動,說道“您放心,我絕沒有讓她們吃半點苦頭,隻是那縷九娘,一聽您身遭不測,乘著深夜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下落。”梅山民點了點頭,黯淡地說道“好,好,這樣也好。”辛捷聽著他們講話,卻絲毫不知道其中意思,呆呆地看著梅山民,梅山民低頭發覺了,便拉起他的手,指著那瘦削漢子,說道“這是我的好弟兄,你以後要叫他侯二叔,隻要他歡喜,你以後保險有好處。”辛捷抬頭望了一眼,低低喚了聲“侯二叔”。那侯二叔僅冷冷看了他一眼。辛捷隻覺得這侯二叔遠不及梅叔叔可親,趕緊又低下頭去,梅山民微笑著撫著他的肩,朝那中年的瘦削漢子說道“你仍然在上麵好了,叫老俞按時送飯下去,你若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也不要出去,近幾年我恐怕不會再上來了。”那瘦削漢子點頭說是,忽地雙目一張,緊緊盯著梅山民看了一眼,說道“我看您這次回來,好像有些不對,莫非……”梅山民又長歎了口氣,說道“慢慢再說,慢慢再說,日後你總會知道的。”說完,他轉頭拉著辛捷,走出客廳,轉到一間非常雅潔的書房,用手按了按那靠著牆而立的書架旁的一塊花紋磚,書架便突地一分,露出一處地道,石階直通著地底。辛捷不禁看得呆了,梅山民又拉著辛捷往石階下走去,回手又是一按,那書架又倏然而合,但地道中並未因書架之合而顯得黑暗。辛捷被這一切所深深地驚異了,但是他素來膽大,而且他知道梅叔叔對他絕無惡意,是以他毫不遲疑地跟著梅山民走下石階。那知這石階之下,竟別有天地,真如幻境,一眼望去,隻覺得富麗繁華,不可言喻,比上麵的那幾間房子,又不知強勝多少倍了。梅山民帶著辛捷在地底轉了一圈,地底竟分有七間屋子,間間都是精美絕倫。辛捷隻覺眼光撩亂,他心中正暗喜著這住處之美,那知梅山民又帶他走進一間房子。辛捷一走進這屋子,就像有一股寒冷之氣,撲麵而來,此屋中床、幾全是石製,四壁也是用青石所鋪,百壁上掛著一柄長劍,劍旁懸著一個錦囊,石幾上放著一些書籍,除此之外,屋中就別無他物。梅山民笑著對辛捷說道“從今天起,你就要住在這房間裏了。”辛捷聽了,心中一冷,暗忖道“這地底有這麼多房間,他都不要我住,卻偏偏要我住在這鬼房間裏……”心中雖在埋怨,麵上卻又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勉強地點了點頭。梅山民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意,說道“我知道你在怪我要你住在此處,可是你也要知道,若有人想住在我這裏的七間其他房間,倒是還容易,可是要想住在此處,卻是難如登天呢。”辛捷看著牆上的劍,又想起那侯二叔銳利的目光,和他們倆人的對話,突地福至心靈,立刻說道“我喜歡住在這裏。”梅山民笑容一斂,目光留戀地在這石室四周一望,感喟著說道“從今以後,我已和這石室絕緣了,你雖天資甚高,但能否盡傳我的‘七藝’,還要看你是否能刻苦用功。”辛捷懷疑地問道“七藝?”七妙神君略展笑容,說道“對了,七藝,你若能盡得我的‘七藝’,何愁大仇不能報呢。”他雙目仰望著石屋之頂,歎道“不但你的大仇待報,我的仇恨也要你去報呢。”辛捷望著他,極力地思索著他的話,到目前為止,辛捷還不知道,站在他麵前的看來那麼尾弱的梅叔叔,就是武林中的第一奇人:七妙神君。但是自從他隨著梅叔叔回到家以後,這許多奇怪的事,己使他知道梅叔叔一定不是個平常的人。從此,他就在這石室中住了下來。這石室是在地底,再加上用具俱是石製,因此終日陰寒,尤其晚上睡眠之夜,辛捷覺得這種陰寒之氣簡直很難忍受。日複一日,辛捷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他己能適應這陰寒之氣,除了每日有人送來吃食之外,他連梅叔叔都見不到。無聊的時候,他開始翻閱石幾上的書籍,這些書都濃厚地吸引著他的興趣,雖然其中有許多地方是他不能了解的,但是他仍仔細地看下去。書很快地被看完了,另一批新的書被送來,有時梅叔叔也來教他一些他不懂的地方,日子過得不知不覺,辛捷也不知看了多少書。他是天資絕頂之人,再被這許多書所陶冶,他已完全地成為一個智者。但是有一天,當他將一批書看完的時候,就不再有書送來,除了一本很薄很薄的抄本,辛捷看那書靡上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