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後一彈指,茶爐裏的火騰地燃起來,她始終背對著梵心,不冷不熱道:“我與她有緣。”
“什麼緣?我是母後的女兒,為何就比不上那個麵癱的女門神?”梵心負氣地跺跺腳,隨手拉了個蒲團坐上榻去。
“梵心,我為你取這名諱,是想你以清靜為誌,以清淨為心,早日修成正果,超脫輪回。不想,卻背道而馳。”天後淡淡看著她,遞上一杯茶,“為何要如此執著?萬物都因緣而生,因緣而滅。”
梵心撅著唇,酸溜溜道:“她就快跟玉衡星君結親了,母後是不是還要備上厚禮?”
“什麼?”天後一驚,手裏的佛珠散落一地。
“母後,怎麼了?”
“那若蓀……可是,有身世的。”天後脫口而出,聲音又慢慢低了下去。
梵心正含了顆梅子在口裏,那梅子極酸,她噝著氣問:“什麼身世?”
不料天後卻以一招移形換影從庵堂內消失無蹤。
梵心莫名其妙地走到窗前望了望,隨手合上窗。方才一直趴在窗框上的四腳蛇哧溜一下竄了出去,。
素鸞已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說話含糊不清,卻執拗地抓緊若蓀的手不放開。還有個領仙玉郎在一旁念念叨叨:“真是個老糊塗,幹的什麼糊塗事兒!”一麵念叨一麵不滿地瞥向玉衡星君。
素鸞睜著混沌的雙目,大叫:“若蓀,快跑,他們追上來了!”握住若蓀的手又加了幾分力,生怕丟了她似的。若蓀也沒法子,隻能由她這樣抓著自己,歪過頭小聲問玉郎:“依上神看,如何是好?”
領仙玉郎捋著一撇胡子,“你是我的弟子,你的親事自然由我說了算。”
“可是,天琴星君……”若蓀欲言又止,她覺著哪裏不對勁,但總說不上來。實在不想叫天琴星君失望,那她就答應嫁給玉衡星君,也算日行一善。不過,玉郎上神一定不會同意。如何是好……
若蓀與玉衡在纖雲宮逗留了許久,素鸞始終不清醒,問不出什麼結果。況且玉郎看得緊,玉衡便先行告辭,回了蓮華宮。
玉郎執意要若蓀隨他回青宮,預備好好說教她一番。與她說過多少年,玉衡星君要不得,這女娃兒卻越來越叛逆,非要和那玉衡膩歪。領仙玉郎想想也納悶,明明給若蓀和恬墨牽了紅線,怎麼事態發展到如此地步?莫非是那月老兒糊弄他?越想越不安,半路又撂下若蓀,徑自往姻緣府去了。
若蓀懵懵地站在雲端左顧右盼,罷了,還是回去看著小師妹。
金燦燦的日光被濃厚的雲遮蔽住,天色漸漸暗了,雷公、電母和雨師正準備去作法,路上撞見恬墨,雨師招呼道:“墨墨,現時要降雨,不用放雲錦了。”
恬墨眯眼笑著,“哦?那我去準備一條虹?”
電母沒好氣道:“不必了,眼看就要天黑,誰還能看見彩虹?”然後自顧自往前去。雷公黑著臉跟在她身後,保持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雨師無奈聳聳肩,對恬墨悄然道:“兩人又鬥氣了,一會的霹靂閃電一定凶猛非常。”
恬墨忍俊不禁,與雨師別過之後,轉身回纖雲宮。遇上幾名在宮外嬉耍的雲仙,恬墨便問了問素鸞的情形,大家頓時都緘默不語,恬墨心中明白了,晶亮的眸子忽地就黯淡了下去。
一名雲仙說:“方才有客人,本來我們不讓他進去的,可是天琴星君卻要見他。”
“什麼客人?”
“是那隻大鵬,覓風。”
恬墨凝思,一麵往裏走,將進纖雲宮的時候,化成了真身,沿著牆角溜進去。
蛛絲累累,灰塵厚重,素鸞斜臥在失了光澤的玉榻上,不停用絹帕擦拭鼻口,伴著輕微的咳嗽。此乃天人五衰的最後一衰,她離大限之日不遠了。
恬墨變作的四腳蛇靜靜地趴在桌腿上,每聽見一聲咳嗽,便覺得心頭重了一分。
“就是如此,上元夫人既然親口警示了,我怎敢違抗?若蓀,能嫁多遠嫁多遠,況且,那玉衡星君也是與她般配的。”素鸞歇了歇氣,摸著覓風的手低聲說,“這秘密絕不能讓西王母得知了,不然,若蓀有難。”
“我自然理解你的苦心,可是,玉衡星君並非若蓀心儀之人。”
“你說我師父將她的七情六欲封印了,那她如何懂****,嫁與誰都是一樣的。”
“或許將來有封印解除的一天,她會不會怨恨?”
“就讓她怨我罷。”素鸞吸了吸鼻子,眼眶裏蓄滿了淚。她已經盲了,眼淚渾濁,隻管拉住眼前的人,唯一可以將若蓀托付的人。
覓風將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注入素鸞體內,道:“你放心,我應過沉錦要守護若蓀,哪怕豁出性命,我也會護她周全。”
四腳蛇仍然攀在桌腿上一動不動,眼皮微微闔上,又猛地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