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3 / 3)

兩個孩子已經嚇傻了,和服下擺緩緩湧出混濁的尿液……望著女兒那驚怵的目光,吉野緊握戰刀的雙手也在不停地顫抖,久久不能落下……

“鬼子在幹什麼?”丁道恒放下望遠鏡疑惑地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小鬼子肚裏的蛔蟲。”陳卅怪聲怪氣滿嘴牢騷。

“你真不知道嗎?”

“我為什麼要知道?鬼子關我什麼事?”

“是嗎?”丁道恒望著陳卅,目光中充滿了複雜感情。

“報告司令員,新三團團長請求撤退!”通訊員將一份電報轉交給陳卅。

“湯懷書那狗日的頂不住啦?”陳卅在電報上掃過幾眼,回手交給身後的於立山。

“老陳,現在該怎麼辦?新三團這一千多人,恐怕頂不住國民黨的美械旅。”於立三和丁道恒憂心忡忡。

“頂不住就不要頂,咱們現在非要和國軍拚個你死我活嗎?內戰第一槍的罪名我可不想自己扛上。”

“你的意思是……”

“撤!讓他們迅速向主力部隊靠攏。”

“那國軍……”

“他們願意來就來吧!咱是管不了啊!”陳卅說著,悠閑自在地卷起“喇叭筒”。

“叭!叭!”兩聲槍響過後,在眾人注視下,吉野緩緩推開房門。他的表情很憔悴,散亂的白發滿是鮮紅的血滴。雖說他洗過手換穿了嶄新軍服,可是雙手和皮靴上仍然殘留著一抹血紅。

吉野的目光不再絕望和無助,堅毅的寒光在不停地閃爍,他望著部下一言不發,似乎等待著什麼。

“報告旅團長!大日本帝國陸軍第48旅團已整裝完畢,等待您的命令!”丸山含著眼淚,聲音拔得高亢而又悲壯。

“你們都準備好了嗎?”吉野高聲問道。

“閣下,我們時刻準備為帝國獻身!”早在吉野決定全家“殉國”之前,丸山便已猜到吉野放棄了下令投降的打算。看來今日勢必難免一死,即便是死,丸山也想表現得象個高貴的日本軍人。因此,早在吉野獸性發作之前,丸山就下令將所有隨軍婦孺全部處死,以顯示帝國軍人視死如歸的決心。

“帝國勇士們!”吉野悲愴地喊道,“十四年來,你們用自己的鐵拳,向世人證明了一個真理,那就是用武士道精神武裝起來的帝國勇士,是無敵的,是永遠不能被戰勝的!十四年來,我們創造了許多神話,我們名字令支那軍人聞風喪膽望風披靡,我們的鬥誌令世人得知什麼才是真正的軍人!可是今天,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大家,一群真正的軍人卻身陷囹圄,而敵人正在向他們叫囂著戰鬥!他們沒有把真正的勇士放在眼裏,可是你們,難道你們能甘心嗎?難道你們能向卑賤的支那人低頭嗎?”

“請旅團長下令進攻!大日本帝國萬歲!大日本皇軍萬歲!”

“好!”吉野看看部下,臉上流露出一絲欣慰,他揮刀指向村外,大聲咆哮道,“十四年來,我們一直渴望征服而又未能征服的對手就在村外,你們能不能將他們徹底打垮?能不能讓他們的子孫後代永遠顫栗在你們腳下?”

“能!”

“那好!你們就隨我一起出征吧!希望你們記住一句話:戰爭並未結束!”

“殺!”鬼子呼喊著戰鬥口號將武器高高舉起,一個個神情激動熱血沸騰。丸山從口袋中掏出頭帶,在朝陽的照射下,他將印有一輪旭日的白布鄭重纏在頭上……

為了填飽肚子增加體力,吉野下令以那些傷兵及被處死的婦孺為食,填飽肚子後準備衝鋒。

“日本士兵們!你們聽好啦!日本已經戰敗投降啦!放在你們前麵的,就是日本天皇的《終戰詔書》。根據《日內瓦公約》,我方準許你們在指定時間,指定地點向我軍投降!投降後,我軍將保證你們的財產及人身安全,並保證將你們安全遣返日本。對於那些拒不投降負隅頑抗者,我方將毫不客氣予以殲滅……”八路軍的陣地上傳來了日語廣播,廣播員那鏗鏘有力純正的日語迅速傳播在戰場上空,回蕩在每個角落之中。

一瞬間,戰場平靜了下來,沒有驚天動地的呐喊,也沒有尖銳刺耳的子彈呼嘯聲,甚至連孤雁劃過長空的哀鳴聲也能清晰可聞。剛才還氣勢洶洶要找八路拚命的日本兵,再也邁不動那沉重的腳步了……

“投降了?我們可以回家了?”日本兵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極其複雜,他們先是一遍遍詢問自己,隨後又不厭其煩地谘詢隊友,直到他們徹底搞清這是事實後,才平靜地,慢慢收回手中的武器……

“投降了!我們不用再打了!”充滿幼稚的聲音回蕩在人群上空,一個十四五歲的日本少年跳著腳拍起了巴掌,“我可以回去見媽媽啦!”此時此刻,那些衣衫襤褸滿麵征塵的老兵們已是淚流滿麵……“是啊!投降了,我們不用再打了,我們可以活下去,可以活著去見自己親人……可是,我還有親人嗎?我還有親人活在世上嗎?”淚水無聲地浸潤著大地,每個人都在考慮戰後自己的歸宿,每個人都開始為今後的生活暗自憧憬。什麼“大東亞共榮”,什麼“帝國聖戰”,原本都不如“活下去”對人的誘惑力更加強烈。

“拿起你們的武器!”吉野歇斯底裏地嚎叫。

沒有人理睬他。

“那是敵人的謊言,戰爭並沒有結束!”吉野將戰刀用力揮了揮。可這些士兵卻冷靜地看著他,仿佛是在欣賞上野動物園裏那發情的狒狒。

“你們是膽小鬼!你們不配做帝國勇士!”丸山瞪著血紅的眼睛,提刀就要殺人立威。可是一連砍翻數人,也沒有人壯起膽量提起槍。

“哈哈哈……”吉野一陣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傷心、無奈、絕望、悔恨、自責……沒有人知道他笑什麼,也沒有人關心他笑什麼,隻是默默注視著他們的指揮官,耐心等待他們歇斯底裏的結束。

累了、疲倦了、也耗盡了最後一絲體力。吉野垂首跪倒在地,開始了綿綿無期的慟哭……

“陳大膽!你這條卑鄙的惡狼!”吉野撕扯著滿頭亂發,不停地詛咒。“我昨天想投降,可你說有我在戰爭就不能結束。等到我殺死家人想找你一決雌雄,可你又改變了主意,說不但可以投降還保障什麼人身安全?你……你……神啊!我上輩子究竟種了什麼因?為什麼今生非要讓我遇到陳卅這個果呢?可憐的和子,可憐的孩子啊……”吉野越哭越悲痛,越哭越傷心,一頭白發被他扯得漫天飛舞……

除了吉野,那些盲目跟隨指揮官屠盡一家老小的軍官們,如今也是哭天喊地叫苦不迭。有些人居然痛苦得撕裂了胸前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陳大膽!你這披著人皮的惡魔!”吉野的神經已經徹底崩潰,他就象一個輸得幹幹淨淨的賭徒,瞪著血紅的眼睛,大口喘著粗氣。“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喊罷,他提起戰刀向著八路陣地瘋狂猛衝……不僅吉野,那些殺死家人的軍官,也想盡快結束那苦痛的一生。於是,日軍一方就出現了奇怪的一幕:所有的士兵都蹲在地上,而所有的高級軍官,都在奮勇衝殺中被八路的子彈打得支離破碎。

“噌!”吉野手拄戰刀跪倒在地,抬頭望望對麵那青煙嫋嫋的陣地,又瞧瞧自己胸前那滿是血洞的槍眼,一口汙血從嘴裏噴出三尺開外。迷離之中,他仿佛看到遠處有人在舉槍,隨著槍口向上一跳,一枚拖著青煙旋轉的子彈正在向他急速飛來……“明治三十八年造……”頭部猛然向後一揚,紅白之物躥出後腦殘破的裂口,飛濺在一束狗尾草上。“噓……”吉野翻著白眼仰麵栽倒,穿著厚重皮靴的雙腿被高高甩起……小指無力勾動一下脫手的刀柄……

“想投降的人不要動!放下武器舉起手來!否則我們一律按頑抗到底處理!”八路的小喇叭裏傳來措辭嚴厲的警告聲。

有時,就連八路也不得不暗讚日本兵聽話,叫他們不要動,這些人真就一動不動。半個小時後,這些俘虜排著隊開始了繳械,繳械後的日本俘虜就由專人負責將他們集中看管。從中午到天黑,從天黑到第二天淩晨,這些無助、緊張、迷蒙的日本俘虜們,靜靜等待命運的最終結局。

八路並沒有為難他們,給他們留下一些食物和水,便開始有計劃,有組織地撤退。那些日本人擔心的人身報複,並沒有在八路身上體現。

“總算逃過一劫,”有些日本俘虜暗道,“幸好沒遇上‘支那煞神’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