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以霏在日記裏留下這麼一段話:我是癡了,我是迷了,我是狂了;我不能吃,不能睡,也不能想;我一忽兒傻笑,一忽兒落淚,一忽兒迷惘,一切隻因我愛上一個人,這個人帶給我的又是悲喜,又是甜蜜,又是瘋狂!為他,我情願掏空自己,傾盡所有──我不後悔,哪怕失去自己,哪怕失去一切。素箋上,字字動情,字字激烈,字字決絕,更有股執拗的大膽──北海岸升起第一顆星的那個黃昏,也是這樣的大膽。

營火初燃了,那群大學青年男女,在沙灘上揚起一片青春笑語。十步之外的那簇高大礁石,像是時空的交界,把這一邊的喧囂都隔開起來,礁石另一邊,是化外之境,帶點幽緲,有細香的喘息,纏綿的兩條影子。

他的呼吸好急促,他的擁吻好熾熱,太狂野了。她在情迷恍惚間,感到心驚,微微掙紮起來,他卻將她抱牢,不許她抽身。

「別走,以霏,」他用下頷摩娑她圓潤的肩兒,胡渣子刺人,一種心酥感。他切切呢喃,「別離開我的懷抱。」

「可是他們……」她的聲音嬌軟。

「他們像一群蛾似的繞著營火,動不了的,」他的唇熱呼呼地,溯箸頸而上,她自動仰起頭,迎接他流動而來的吻。」不會有人過來,這裏,隻有我們,隻屬於我們。」他的嘴旋即完全封住她的雙唇,一重重,一波波,吮著,吻著,把她整顆心,整副意識吞蝕淹沒。

礁石另一邊,那些個吵鬧,真彷佛都低了,塌了,變得朦朧了,兩邊都是夢,而他的熱吻夾雜著唇語,更像是催眠。

「以霏,以霏,我等著像妳這樣的女孩,已經好久好久了,」又像對她表白,又像自言自語。然後,他把雙臂緊緊一收,像要把她的身子嵌入他年輕結實的軀體似的。「讓我愛妳,讓我好好愛妳,好好疼妳,以霏,讓我擁有妳!」

說到後來,竟像是乞求。

她感到一陣激動與疼惜,掙出雙手,捧住那張俊秀的麵孔。他又何必乞求?她就像一朵浮萍,而他是漩渦,她已經陷落了。

他是無需乞求的,而她亦是沒有選擇的。

一陣浪潮打上沙灘,打濕她雙腳,她吃了一驚,他立刻抱著她翻過身去,像妒嫉,也像爭寵,不許海水沾惹她一點點。這是保護還是獨占,她不知道,隻知道突然之間,她的生命隻剩下一個很小很小的願望。

或者說是很大很大的願望。

她要這雙手臂永遠環抱著她,維護她,一如天長地久那樣的多情。

她頓時攀住他沾滿沙粒的肩頭,激昂相問:「你是真心誠意的,是不是?你待我的這一切,都會一直到永遠?」

他不再吻她,隻把頭抬起,凝視著她,雙眸在漸深的夜色裏,宛如兩簇焰光,專注火熱,彷佛可以燃燒到永遠、永遠。

不再需要許諾,不再需要保證,甚至可以不要說話──就在他那雙熊熊燃燒的眸子裏,她得到了她要的回答。為這一眼,她可以死。

她用窈窕的肢體溫存纏繞他,激情的衝擊那麼凶猛,她忍著痛,把它當成一種約定。她相信他,相信永遠,信得全心全意,給得沒有反悔的餘地。

她是癡,她是迷?她是狂了。北海岸的夜黃昏,她傾盡所有,付出一切。後來她才明白,永遠那麼短暫,又那麼狹隘,竟讓人走到無路可轉圜。自己是萬不能接受永遠以外的一切,在她心目中,永遠不是一個結局,不能瓦全,永遠是一種境界,是她堅持的完美。

她的心從癡迷癲狂中,漸漸冷了,枯了,變成了灰──她終於決定永遠做個了結。選在人們為一年之始歡騰的那個假日。這一天,對她來說,究竟是開始或是結束,不必再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