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要她!
爸爸也不在乎她!
他們坐擁各自的幸福,卻決定把她送入瑞土寄宿學校去,從此眼不見為淨!
紗紗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絆倒。她幾乎喘不過氣,冷風撲在臉上,胸口像要被炸開般的疼痛。
但,即使奮力跑著,那些可怕的話語,還是不能被遠遠地拋在腦後。
既然媽媽不想要她、爸爸不能要她,那麼,當初把她生出來做什麼?
紗紗好彷徨,但心裏有更多更多的憤怒,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那宛如皇後般美麗又嬌貴的媽媽教過她,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一住,不可以讓負麵情緒流露出來,所以她隻會笑甜甜、她隻會裝乖巧,至於直接無偽地宣泄憤怒……她不知道可以怎麼做。
一鼓作氣跑到水塘邊,紗紗低下頭,看到水麵上倒映的自己,突然好討厭這頭被媽媽帶去設茬的卷翹短發,也突然好討厭這一身小公主般的打扮,最最討厭的是……胸前那枚亮晶晶的小戒指。
看箸七彩生光的小戒指,心裏就一陣憤怒。初抵「禦品樓」的那一晚,女人們的風言風語猶在耳邊——
哎呀,就像送個戒指一樣,隨手也把女兒送給了別人。
去他的!她幹嘛留著這枚戒指,提醒自己是個被丟掉的包袱?
紗紗握住小戒指,死命一拽。
皮繩太堅韌,沒有應聲而斷,反倒是在細嫩的粉頸上扯出深刻的傷痕。
她的手指也扯痛了。天太冷,傷口加倍的疼,但她不怕疼!隻想把不純粹、被背叛的愛,從靈魂裏扯出來,遠遠的拋掉。
隻要拋掉、隻要拋掉的話……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受了!
淚意上浮,她使勁地扯、扯、扯——啪,皮繩終於斷了!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小戒指,眼睛望出去,有一點模糊。
那是眼淚嗎?
當然不是!她揩揩眼睛。那隻是不知從哪裏來的水澤,氤氳了眼睛而已。
她挑起皮繩,皮繩是淩天哥哥給的,她……不想丟,但小戒指是媽媽隨手拋的,她不要!
她收好會繩,毫不眷戀地把小戒指丟了出去。
那瞬間將永遠記在她心裏。朗朗晴光!把各色寶石照得好耀眼、好迷人……
「紗紗!」遠遠地,傳來了淩天的呼喚。
撲通!小戒指掉進水塘裏——也就是那嬌養著名貴錦鯉的碧綠水塘,淩天一中說要帶她開看卻始終沒有信守的諾言。
「紗紗!」
就在戒指沒入水麵的那瞬間,淩天出現了。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一眼就看出她神色有異,警覺地問。
「沒、事!」紗紗看到他,居然有一種澀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想流淚,但是得忍住。以後、她以後可是再也見不著淩天哥哥,也不能再偷偷欺負著他好玩了……她習慣性地垂下了頭,掩飾眼底真正的情緒。
以前想掩的是鬼靈精,現在想掩的卻是難過……
淩天隻覺得她古怪,大掌一扣,就將她的小臉抬起。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紗紗頸邊的勒痕。
「有人侵入‘禦品樓’,對你不利?」忙完一整天的他,顯然還不知道追殺令已經撤除,以及撤除後的種種安排。
「不是。」她試著對他微笑,但是……好難喔。
「紗紗?」他的音量提高了,知道有些事不對勁。
她躲開他的箝握。「都說了紗紗沒事……」
不對。不對。
他認真的觀察紗紗,知道她的個性絕非所表現的馴善,當她垂下眼兒時,誰都看不出她真實的情緒,包括他;他隻是約略感受得到,她並非心口如一。
他盯著那勒痕,驀地,發現紗紗某個寶貝極了的東西不見了。
「你的小戒指呢?」他口氣變嚴厲了。
「在房間裏。」
淩天看了她好半晌,冷冷地丟出一句。「你說謊。」
在找來水塘邊之前,他便聽到了輕微的落水聲,原來隻想警告紗紗,別把石子往水塘裏丟,現在將情況串一串,他心裏有個底了。
他踢掉鞋子,褪去上衣,露出結實的臂膀。
「淩天哥哥,你……」紗紗一呆。他想幹嘛?
「說實話。」他寒著臉要求。
她倔強地別過小臉。「小戒指真的在房間裏,我忘了戴。」
淩天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撲通一聲就往水塘裏跳去。
「淩天哥哥!」她一呆,瞬間沒了主意,偏又不肯老實招來,隻好搬出大人的警告。「周伯伯吩咐過,不準到水塘裏遊泳!」
水塘裏的錦鯉,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禦品樓」的創辦人遠渡重洋,帶到這裏來養殖的。這些鯉魚品種名貴、體質嬌弱,必須悉心照顧,否則一個天冷、天熱的交替,就會成群暴斃。
更別提它們根本受不得驚嚇!
「快上來啊你!」紗紗趴在欄杆上,努力勸服他。「我沒把什麼東西丟進去,你別傻了,快上來,」
萬一淩天把那些珍貴錦鯉嚇死了,該怎麼辦才好?即使他是周伯伯師弟的兒子,也一樣會被痛揍一頓!
她不希望淩天挨罵受責!
「淩天哥哥!」她都快哭了!
淩天不理會她,在寒凍的池水裏,伸出雙手,摸索池底。
紗紗又惶又亂!又氣得不想理他,反正淩天對她也隻是「同情」、「憐憫」。她是爹不疼、娘不愛,所以才特意對她好一些。
算了,他不聽勸就隨他去,她跺跺小腳,決定先開溜。
但是……她回頭看一眼。
風呼呼地吹,天氣好冷好冷,水中更冷。看著他在水塘裏認真尋找的摸樣,她鼻頭有點酸酸的,無法命令雙腳離開。
雖然大家都說喜歡她,但從來沒有人肯為她多付出一分心力,就像他……
她呆呆站著,連眼淚掉下來都沒發現,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他喝一句——
「找到了!」
淩天矯健地跳出水塘,朝她走來,掌心裏有那枚亮晶晶的小戒指。
紗紗盯著他看。
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從水塘到他現在的位置,全部漾成一片水澤。
紗紗新心裏五味雜陳。
誰要他這麼賣力?小戒指是媽媽給的,既然媽媽不要她,她也不要媽媽給的小戒指,這很公平不是嗎?但是……淩天不顧天寒地凍,執意拾起了它。
難道光憑他的用心,不足以讓她好好珍惜嗎?
「收下。」淩天看出她的猶豫,語氣轉為冷硬。
哎呀,就像送個戒指一樣,隨手也把女兒送給了別人。
傷人的話霎時閃進她心裏,紗紗下意識反抗。「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她是怎麼了,平時還挺柔順的,今天卻拗得讓人生氣。
「沒有為什麼。」她低下頭,什麼也不肯多說。
淩天拉過她的小手。「拿著。」
「不要!」她的手指凍得發僵,連她都覺得一陣冷。
她握緊拳頭,四都不讓他把戒指還給她。討厭!討厭!她再特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更討厭媽媽!
見她這樣,淩天表情陰沉,再次衝發上扯下皮繩,穿過小戒指,重新綁成一條項鏈,霸道地替她戴上。
「這是你母親給的紀念品,你必須隨身帶著,不能丟掉。」
紗紗掙紮道:「她又不要我,我為什麼要留著她給的東西?」
但是,他的態度絲毫沒有軟化。「總比我的父母什麼都沒有留給我,就在一場意外中喪生還要好吧。」他冷硬地說著。
「連一句話都沒有嗎?」她小聲地問。
就像媽媽一樣,在那個夜裏,隻是一味地叫她快點上車、快點離開,連句解釋都沒有嗎?
「……沒有。」他忽然沒了表情。
彷佛感染了他的落寞,紗紗胸口悶悶的,沒再反抗。
……好吧,就留著它。
就當作是……再度被送走之前,為了淩天哥哥留下的紀念品也好。
*****
那個夜裏,淩天發起高燒,而水塘裏珍貴的錦鯉死了七條。
知道愛徒違背禁舍,跳到水塘去之後,周慶達勃然大怒。但是,不管他怎麼問,淩天始終不說出踏進水塘的理由。
浸了涼水、吹了寒風,加上氣溫驟降,淩天得了重感冒,病毒肆虐得嚴重,他起不了床,鎮日隻能在房裏沉沉睡著。
那幾日,歐陽家的律師來到「禦品樓」,出示證明,表示一切手續都已辦妥,瑞土寄宿學校也注冊完畢,他們要帶紗紗走了。
離開之前,紗紗要求再見淩天一麵。
大夥兒知道她愛當淩天的小跟班,雖然時間緊迫,但心一軟也就由著她。
紗紗到廚房去要了一碗粥,端到淩天房間。
「紗紗,出去。」淩天躺在床上,全身無力,聲音嘶啞。「別進來,你會被我傳染。」
紗紗不聽勸,執意闖進來,小大人模樣地把托盤放在床頭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