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你生病了,要乖乖休息。」她一臉甜甜的笑。

「怎麼了嗎?」他蹙起眉。

「沒有啊,哪有怎麼了?我來‘探病’啊。」一本正經說著,她還是笑。

淩天皺著眉頭,總覺得不對勁,那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紗紗以前見過傭人服侍媽媽,她依樣畫葫蘆,幫淩天把枕頭墊高,捧著粥,靠近他,想趁他沒有力氣反抗的時候,不聽他的話。

「這是什麼?」聲音沙沙沙,他感冒得連基本嗅覺都罷工了。

「雞肉粥。」紗紗垂下了眼。

「我不能吃海鮮。」他多叮嚀了一句。

「紗紗知道。」她舀起一匙,有模有樣的喂他。

吞了幾口,隻覺得淡得很,什麼味道都沒有。完了!!他連味覺也罷工了。

「淩天哥哥,謝謝你幫我撿回戒指。」紗紗道謝,一手捧著婉,一手笨拙地扯出項鏈。「我會一直帶著這個戒措。」因為他,不為其他。

淩天點點頭。她總算是想通了,這場病也算生得有代價了。

紗紗連連喂了他好幾口,突然說道:「紗紗不喜歡淩天哥哥。」

「為什麼?」一愣。

她的笑臉轉為沉靜。「你其實並不喜歡紗紗,你隻是在可憐紗紗而已。」

淩天激動地想反駁,發出來的卻都隻是氣音。

不對,他真的喜歡她!剛開始的確是因為發現她在某些時候,會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寂寞,所以特別注意她,但是後來,他真的喜歡上可愛討喜的她。

「你知道嗎?」紗紗又喂了他一口,低下頭。「每個人到頭來都會忘記紗紗。」

什麼意思?漸漸的一陣虛弱,讓他無力再問。

「雖然大家一開始都會說紗紗好可愛、好喜歡紗紗,但是,最後都會把紗紗丟掉,丟掉之後,很快就會忘記紗紗。」她又舀了一匙,推到他嘴邊。

「沒……沒、咳咳咳。」否認得太激動,他爆咳起來。「沒……這回事!」

「媽媽是這樣,爸爸也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有一天,淩天哥哥你也會忘記我。」這陣子發生的事情,令紗紗歸結出這樣的結論。

她雖然有些小聰明,但終究是個孩子,孩子的邏輯很單純,隻能就事情的表麵去歸納結果、記取教訓。

「我不會!」他沙啞地嘶吼。

怎麼回事?紗紗不曾這樣說話,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漠然的表情,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雖然淩天哥哥曾經說喜歡我,但你還是會忘記紗紗的。」她再送一口粥到他嘴邊。「也許現在不會,但等過陣子、等你變成大人了就會!」

他清清喉嚨,感覺一陣不適襲來,喉嚨開始腫脹、緊繃。

「所以,我一定要做一件讓你難忘的事,你才不會忘記我。」紗紗低下頭,無意識地攪動那碗雞肉粥。

真的是「雞肉粥」嗎?

淩天開始覺得不對勁,眼前變得模糊,呼吸很不順暢。

「那、那是什麼?」氣道緊縮,他費力地把話問出口。

「海鮮粥。」紗紗垂著眼睫。

「我告訴過你,我不能吃海鮮,一吃海鮮就會……」

「過敏。」紗紗接口,目光不敢直視著他。「但你也說過,那隻是不舒服而已,並不會死掉。」就因為這樣,她才敢端來喂他吃。「害你身體不舒服,你就會生紗紗的氣,以後你就不會把紗紗忘掉。」

她放下那碗粥,擱在床頭櫃,默默地看著他,開始慢慢往後退。

他們之間的距離慢慢拉大,彷佛會無限地扯遠,淩天心裏有不祥的預感。

「紗紗,回來。」

該死!他非常不舒服,呼吸道像是被塞住了,無法呼吸,說話也極為吃力。

紗紗垂下頭。「我要走了,爸爸派律師伯伯來接我了。」

走?走去哪裏?意識逐漸模糊,他問不出口。

「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淩天哥哥了,你要保重。」紗紗退到門口。

該死!她要被帶走了,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他?

他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淩天努力撐起上半身,但其實隻是離開床墊一點點的距離。重感冒加上食物過敏,耗弱了他全身的力氣。

「再見。」紗紗往門外一閃,樓下,大人們已經在呼喝她啟程。

「紗紗——」他氣急敗壞,奮力吼出她的名字之後,頹然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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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河流靜靜地往前倘去,一過數年。

他把紗紗忘了嗎?

當然沒有。他不止沒忘記她,事實上,他還氣壞了!

為了她而得的重感冒,被她設訂的食物過敏,兩者一起發作,差點要了他的命,那晚,呼吸道黏膜嚴重腫脹,他無法由口鼻呼吸,要不是及時發現,立刻搶救,他大概就要到鬼門關敲敲門,請求收留。

他氣悶了好久,但是病愈之後,再想想紗紗當時說的話,心也就軟了。

雖然她應該被吊起來打屁股、雖燃應該把她浸到冷水裏讓她知道感冒是件多麼痛苦的事、雖然中國人有句話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這依然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她隻是個孩子,被愛拋棄的孩子。

他沒有原諒她,但他能夠理解她這麼做的原因,她隻是不想被遺忘。

他把紗紗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仔細回想,驀然發現,他錯得多離譜!

打從一開始,他就忽略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事後想起,她總是低垂著頭,不小心被他瞄到的那幾次,那雙發亮的眼兒都在骨碌骨碌地轉動,她看似害羞的低頭,其實隻是在掩飾狐狸般的詭思而已。

他早該發現的!

就算紗紗總是一副乖乖小淑女的模樣,他也該在第一次發現她爬進倉庫、偷醃梅吃,吃得嘖嘖叫好又踢腳的時候,醒悟到她是個「表裏不一」的小家夥。

歐陽紗紗,她根本就是個機靈的小魔頭,她騙過了所有的人!直到她離開之後,大家還在談論著,從沒見過這麼優雅的小淑女,都懷念不已。

然而,事後不管他再怎麼追問,師父與師娘都以「紗紗必須重新適應環境」,拒絕透露她的去處,他隻能認真修習廚藝,再慢慢打聽她在哪裏。

如果她希望他別遺忘了她的話,他會照著她的希望去做。

於是,當他知道紗紗十六歲擅自離開了寄宿學校,他就開始掌握她的行蹤。

他發誓要逮到她,但,怎麼樣才能逮到一隻成了精的小魔頭?

他握有一個製勝秘訣-首先,他必須比她更「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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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紗點來第十一杯、第十二杯、第十三杯的馬丁尼,醺然欲醉。

她半趴在桌上,聽淩天說著過往的事。他的嗓音比酒更醇,她好像墜入時光的河,雖然聽得並不真切,但微醺的感覺真的好舒服。

「我跟她的恩怨,大概就是如此。」淩天下了個結語。

紗紗趴在桌上,不自覺地微笑。

淩天大概不知道,當年她到了寄宿學校之後,發現潤雅早已候在那裏,從那一天開始,她又與潤雅重逢了;她離開了母親,而潤雅的老奶奶去世了,兩個可憐的小人兒開始互相為伴的生活。

在那段時間裏,她漸漸褪去了馴善麵具,耍賴、好玩、任性的性格一一冒出頭。別人家的女兒進那間名校,都是以淑女之姿畢業,而她卻像個小惡魔,在安靜、沉悶、乏味的學校裏四處搗蛋,最後還威脅潤雅跟她一起逃學。

既然歐陽夫人不介意她花大錢、住國外,她索性拖著潤雅環遊世界,竭盡所能地玩。她很早就學會了,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這時,醉臥在她旁邊的安妮塔突然醒了過來。

她眨眨眼,彷佛嫌睡得不舒服,又倒下去,不停想把頭枕到紗紗腿上去。

紗紗倏地坐莧,皺了下眉,往另一邊坐去,安妮塔又黏了過來。

見她怎麥樣都不死心,紗紗伸手推開。

「喂,你過去一點啦!」她不喜歡跟不相識的人靠得太近。

「你幹嘛打我?」安妮塔抱著酒瓶,藉著酒意末退,怒氣往上衝。

紗紗也有幾分醉意,不甘示弱地回道:「是你一直往我這邊靠,我才把你推回去的耶!」

「去你的,你這女人神氣什麼?」安妮塔跳起來,火氣來得快又突然。

媽的,酒醉的人真是什麼理也說不通,

紗紗閃到一邊去,不想理會她,沒想到安妮塔欲罷不能,又擋到她麵前。

「我最看不起你這種女人了,連‘波’都造假,竟然還有男人甘心被你騙!」

「什、什麼?」紗紗不安地看了淩天一眼,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聽著。

太可惡了!

這家夥為什麼沒有發揮騎士精神,上前來拉開兩個就要打起來的女人?

「我現在就要在大家麵前,揭穿你騙人的真相!」安妮塔倒握酒瓶,往桌沿一敲,玻璃破開,上好的醇酒濺出來,酒吧裏瞬間充滿了濃濃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