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魔島》reference_book_ids\":[7332309784495918142,7316021107499207717]}]},\"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崔仁虎一家父子四口,全都避居西村一位姓錢的親戚家中。同時誌精一兄妹和李三姑三人,以及李三姑所帶的兩名侍婢、四員頭目,除了魏貞本因被飛刀僧紮傷擒去外,其餘五個人也都到了西村錢家。不過錢姓是個鄉村農戶、經濟人家,忽然來了一門親戚,倒還能對付著招待,偏又加上李三姑等主從六人和精一兄妹,竟平添了十二口口糧,鄉間人如何受得了?李三姑精細,早就想到,不等人家開口,立命侍婢從行囊中取出一封一百兩的銀錠子,交與崔家老夫婦,請他們轉送錢家,作為一幹人的夥食費,用完了隨時說話,絕不叫他們為難。崔家還要替人家客氣,李三姑哪裏肯收回,從此,這些人的用度,全由李三姑開支。最可笑的是,長毛拿出錢養活老百姓,這也算是天地間一件奇聞了。
不言李三姑等暫時借居西村,掉過筆鋒,再說柳花娘當夜被人劫走活寶崔仁虎,自己與飛刀僧合力與敵人拚了一陣,還是讓人家從從容容地逃了回去。這還不算,一會子又有人來報告,崔仁虎的父親崔永福和長子崔仁龍也被人劫走,還將守衛用啞穴法點倒在花叢裏。
柳花娘聞報,心裏說不出的氣惱,沒處發泄,一伸手抓起桌上一把江西五彩細瓷茶壺,啪的一下,摔在地上,立時粉碎。
旁邊坐的飛刀僧心裏也十分別扭,他明白柳花娘是舍不得被自己用飛刀擒住的那個小白臉,未免有些酸溜溜的,心說:“如今你的心上人仍舊被人劫走了,你還是摸不著,何苦來!”他心裏如此想法,口裏卻不肯露出來,見她煩惱,就假作安慰,實是譏諷地向她說道:“別難受了,人也跑了,還氣什麼?這大的湖南地麵,難道除了這個小子,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嗎?”
飛刀僧一句話說到柳花娘心裏,一來畢竟有些不好意思,二來也怕和尚吃醋絮聒,便假作不經意的神氣說道:“誰希罕這麼一個膿包!我是在納悶,這麼一個鄉下孩子,哪來這麼些好手助陣呢?真是怪極了。”
飛刀僧一聽,慢吞吞地笑道:“這不是極容易的事?昨晚我不是打躺下一個人嗎?把這個小子叫上來一問,不就明白了嗎?”一句話提醒了柳花娘,忙不迭叫人把昨夜逮住的人帶上來。
不一時,見兩個頭目押著一個大漢,走到跟前。他兩手被反綁著,足下一瘸一拐的,似已受傷,這正是和尚昨晚給了他一飛刀的緣故,總算我佛慈悲,用的乃是無毒飛刀,所以魏貞本尚無大礙。柳花娘一見魏貞本一頭長發,裹著黑色包頭,一身黑衣褲,雖看不透是哪種人物,但見他長發不剃,心中疑怪,心說,怎的跑出個自己人來了?邊想邊看一回,隨喝問道:“你姓什名誰?是崔家什麼人?何以竟敢夜入公館,劫走人犯?同黨還有幾人?現在藏匿何地?快說實話。”
兩邊頭目聽柳花娘問完,早又一聲吆喝,命他快說。這種吆喝,名為“堂威”,這是為要表示問話人的無上威嚴,這些腿子才有此同聲吆喝,有時也真能發生嚇人的效用。可是此刻遇到魏貞本,竟一些兒也沒把這幾聲吆喝放在心上,依然行所無事地站著,一語不發。
柳花娘見此人氣概不同,心中懷疑,便改了麵色,和聲問道:“究竟你們是哪裏來的?”
此時魏貞本見柳花娘麵色轉和,卻錯會了意,以為柳花娘已經看出他的頭發和服裝,知道是自己一家人了。他對於李三姑不願和柳花娘對麵的意思,表麵上是知道的,內容裏其實並不了解。他以為李三姑和柳花娘原是一家,不過在事先不願讓柳花娘知道。此刻人也救了,事也過了,為求自己得以早早放回,自然對柳花娘說明為是。豈知大謬不然,所以今後李、柳二人發生不可消解的冤仇,鬧得風波萬丈,也正誤在魏貞本此刻的一句話。此時魏貞本見問,便向柳花娘重又躬身施禮,口稱頭領。柳花娘一愣,正要追問,又聽魏貞本高聲答道:“部下乃紅旗隊第一隊李總頭領標下帶領第五大隊頭目魏貞本。”
他這一報官銜不打緊,不由柳花娘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原來昨晚柳花娘和李三姑交手之時,李三姑在無意中曾喊過一句“好個賣解的招數!”當時柳花娘聞聲似極稔熟,苦於一時間想她不起。此刻魏貞本不打自招,柳花娘立即明白他是李三姑部下,心裏頓時起了一陣異常妒忌的毒念,暗說姓崔的果然又是她的寶貝!一念未畢,反倒放和了麵色,誘著魏貞本笑道:“原來你是李頭領所差!”說完了又故意唉了一聲道,“李頭領怎不跟我來明說呢?昨晚她想必也來了。”
魏貞本哪知柳花娘的奸狡,見她自從自己報名以後,麵色大和,知道絕無大礙,就一老一實地說了個一字不遺,隻有救出崔家三人以後投奔西村一節,他卻不知道,所以不曾提起。柳花娘此時已斷定李三姑二次與自己爭奪麵首,心中真是又忌又恨,偏又敵她不過,當時麵上不露,心裏卻在盤算,這姓魏的小子,絕不能讓他生還李部!於是倏地一變臉,命部下將魏貞本加上腳鐐、手銬,押在黑房,專候後命。倒鬧得魏貞本稀裏糊塗,不由發了牛性,大嚷起來,卻嫌遲了,立被眾人押了下去。
柳花娘問明了魏貞本以後,心中說不出的氣忿怨毒,悶悶的連晚飯都不想吃,把一個飛刀和尚撇在旁邊,好不懊喪。自己覺得柳花娘一心都在那小子身上,連自己都不瞅不睬,和尚失戀之餘,自然也自無精打采,回到桂花廳睡覺去了。這裏柳花娘一人默坐房內,一心要報奪美之仇。常言說最毒婦人心,居然給她想出了個惡毒主意,她要害李三姑身敗名裂,這是後話。
此時仍要說到西村這班人的情況。崔仁虎自被飛刀砍傷,那本是喂毒飛刀,幸虧柳花娘立向飛刀僧要了解藥,給他敷上。她是別具私心,因盼仁虎早一刻痊愈,便可早一刻和他真個銷魂,所以那一日又一黃昏的短短時間中,仁虎經柳花娘療治兼施,毒性早已化解,隻是體力未複,神誌疲憊而已。及至大夥回到西村,又經李三姑取出好些名貴的散毒提神諸藥,給仁虎服用,自然比在柳花娘那邊,又是不同,不消幾天工夫,仁虎早已恢複了原來健康的體魄。
崔仁虎一家避到西村之時,李三姑惦念著巴陵境內,不得不暫先帶了兩個頭目回到汛地。在這裏留下兩名侍婢,名義上伺候真真,實際上卻為服侍仁虎養傷。另一名頭目,卻是留此聽候差遣。李三姑布置已畢,匆匆別了眾人,自己回巴陵。臨行與真真約定五日必返。
自她去後,仁虎每日伏在內宅養傷,除了和精一閑談而外,也和真真日常在一處言笑。他自從那晚被真真救出以後,起初並不知此女是誰,在生死呼吸之間,也無暇考慮別事,心裏隻銜了一種簡單的感激而已。及至回到西村,仁虎時時與真真晤言一室之內,覺得她不但秀外慧中,而且特具一種嫻熟秀逸之氣,與李三姑的豪邁俊爽、明快伶俐,又是不同。正因為她是自己至敬至愛的師友誌精一的妹妹,又是聞名宇內的大俠飛天神龍的侄女,尤其在營救自己之時,以如此盈盈弱質,竟能背負壯男,飛越重房疊屋,奔跑十餘裏路程,也真難為了她,也真十分佩服她,畢竟是家學淵源,名下無虛,所以在此一幕驚險場麵之後,仁虎對於真真,在感激救命大恩之外,本已發生了十二分的敬愛之心。在這短短的療養時期內,又與真真朝夕相晤,言談之頃,益發覺得這位俠義的小姐,畢竟與長毛式的李三姑不同,更不必提到淫娃柳花娘。
仁虎本係一個練武的孩子,對於兒女情懷,從未縈諸心上。自從他遇見李三姑之後,才知道女子自有女子的一種長處,尤其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身懷高藝,居然領著一部分男子,指揮如意,號令嚴明,一直沒有越軌的行動,就算在今日士大夫之間,這也尚不易見,李三姑能做到如此,真是一件極難得的事。至於她對於自己的一片深情,因她從未露骨表示,所以仁虎實還不甚懂得。有時雖也覺得李三姑的嫵媚動人,但轉念間,總覺得這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自己是一個平常老百姓家的子弟,與她的階層間,不啻相去萬裏,故而隻有對之敬服讚佩,卻根本尚無一絲兒情苗。
獨有對於這位誌真真,第一件令仁虎心裏不易磨滅的事,就是她曾經冒了萬難,將自己從賊人手掌中營救出來;第二件,她正是自己平生唯一知己的親妹子。自己愛屋及烏之意,對於她也就跟對別的女人不同;第三件,真真那一種貞靜幽嫻的處女美,自更非飽曆風塵的李三姑所能並比。有了這三種因素,仁虎對於誌真真不禁漸漸又變了一種愛戀之心。他偏不想想,如果沒有李三姑的念茲在茲,真真怎會去救他?那幾天李三姑已回巴陵,仁虎精神恢複,體力未健,每日隻在家裏和精一兄妹談文論武,與真真更是投契。
再說真真呢,她是一片純潔天真的處女心情,對於仁虎本也同對他哥哥精一一樣恭敬,不過所不同的印象,就是自己去救仁虎時,在窗外見到的那一幕。在她的本心,那時她本不願再進房營救,但是一來知道事關重大,萬不能因為自己避嫌,致使功敗垂成;二來受了李三姑所托,應承了這個艱巨困難的使命,到了如此關頭,焉能不顧一切,拂袖而去?這才硬了頭皮,給了柳花娘一鏢,先將她嚇跑,然後才將人救出。如今事已過去多日,不知怎的,真真每與仁虎相對之際,一經想到這一點上,仿佛在自己與仁虎間,立刻起了一層不純潔的帷障,自己便不敢再坐在仁虎對麵,仿佛她那時在窗外那種又羞又怒的心情,立能被仁虎看透似的。
除此種印象以外,真真仿佛有些明白,李三姑對於仁虎是非常關切的;她又仿佛知道,仁虎和李三姑相識在先,他們兩人間是有一種高於一切的情感存在的。這是她從李三姑平日背後對於仁虎的論調,和李三姑亟於營救仁虎那兩件事中看出來的,所以她當著李三姑時,總不甚願意和仁虎十分接近的。然而,這幾天偏偏李三姑回巴陵了,哥哥精一總是陪著仁虎,自己因為哥哥的緣故,所以總跟仁虎在一起。她再看仁虎對於自己,好像有些異樣。怎樣一個異樣,自己又說不出來,又不好去對哥哥講。每到晚上臨睡之時,躺在床上想想,明天無論如何,不想再到前邊去了,隻在自己房內坐著吧。可是到了明天,不由己地又跑到哥哥那邊,依然和仁虎等又說又笑的了。她又時時在盼李三姑回西村來,但有的時候,似乎又不願她立刻回西村來。這種矛盾的心理,連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轉眼間,五天的期間已到,李三姑已從巴陵回到西村。她問起魏貞本頭目有無消息和對方對於仁虎父子逃走後有無舉動這兩件事,眾人都說並無舉動,也無消息。她又打聽柳花娘已否回轉她自己的地方,才知她並未離開臨湘,依然耀武揚威在縣裏住著呢。李三姑聽到這種消息,心下十分狐疑。她是一個心細而有見解的人,料定柳花娘對於仁虎的事,絕不甘心,又知魏貞本被擒,至今未釋,不但自己形藏必從此人身上敗露,料柳花娘必有下文,倒不能不謹慎防備。
她去巴陵五六天,心裏著實惦記仁虎的傷勢。回到西村,第一件事便是問仁虎的傷勢。李三姑見他精神已經複元,心中也自歡喜。不過此次與仁虎相逢,不比在羊樓路上那時節,左右並無一人,自由自在。如今卻是連他父母兄長,還有精一兄妹多人在旁,自己多少要避些懷疑。更見仁虎對己,神情寞落,與前不同,冷眼看他似對真真十分情熱,心中感到異常空虛。
一個清晨,閑坐無事,李三姑信步走到後麵竹園內去,本是毫無目的。鄉間人家本無花園足以賞玩,隻有竹園既可飼著雞鴨等家禽,更可隨時吃筍,因此南方人家竹園,也是一種生產。李三姑還是初次觀光,走進園門一看,綠沉沉一片,照眼皆碧。那些竹子都有手臂粗細,高可二三丈,新篁碧綠,襯著一片蔚藍的天空,青天上又浮了幾縷白雲。在這種環境裏,翠竹青天,白雲紅日,相映交輝,自然流露出一種天然美麗的色彩和恬靜幽雅的風味。竹林下邊有一條窄窄的草徑,傍著一帶曲折的淺溪,漸漸伸入林內。
李三姑覺得,這一點小園林雖無泉石花木之勝,卻自有它一派清靜之致,足以流連,就沿著小溪,向林中緩緩行去。走出百餘步遠,見麵前橫著一條小板橋,雖無赤蘭玉柱之崇,卻具野渡平塘之勝。小橋過盡,有一方由溪流積成的小池,約有畝餘方圓,碧波晴漪中,配上兩三隻雪一般的鵝兒,悠閑自在地遊憩於一樹柳陰之下。那株柳樹倒似有了年代,蛇一般的樹身,橫臥在水麵上,探出有一丈多去,仿佛從池中重又昂起頭來,才一枝枝紛紛披拂下許多碧綠的枝葉來。柳絲拂到水麵上,從池中倒映出許多金線,蕩漾在微風朝日之中,半枯的柳葉兒三三五五地飄在池麵,由這些鵝兒鴨兒唧唧地銜了去。
李三姑望著那兩隻鵝兒,覺得肥白得可愛,正自神怡心曠的當兒,忽見前麵叢樹中衣衫一晃,便有一個穿淺藍色大褂的人從隔溪漸漸走來。李三姑眼尖,見到人影,早已認出他是仁虎,不由心中一動,本想迎上前去,忽一轉念,覺得自從此次巴陵回來以後,仁虎每遇自己,常常似有故意回避之意。起初以為偶然,後來始覺並非自己多心,仁虎確有此種意思,心裏未免有些不樂。此刻竹園中無意相遇,如果他真有避我之意,反去趕著他說活,豈不無趣?她想到這裏,就背過臉來,站住不動,假作觀看鵝兒,且不理他,看他如何。
不一會,聽得身後足聲橐橐,似已走近。李三姑不知怎的,竟沉不住氣起來,不由心中突突地亂跳,但仍是背立著不去理他。
忽聽仁虎叫道:“李姑姑,您真早呀!用過早飯了嗎?”
李三姑一聽仁虎語聲,說來奇怪,一顆芳心卻更跳動得厲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麵色是紅是白,一時強作鎮定,回過頭去,向仁虎望了一眼,嫣然一笑,答道:“你也不晚呀!”
一句話說過,兩個人都一時無話可說,停了一停,李三姑又笑問道:“一大早,你上這兒找誰來了?”
仁虎覺得她所問有些奇突,不由略呆一呆,便接口道:“那麼您又找誰來了呢?”
李三姑聞言,不由從鼻子裏哼了聲,自言自語說道:“我才無人可找呢。”
仁虎聽了她這句話,竟如不曾聽見一樣,毫未搭茬兒,稍微站了一站,便慢慢踱了開去。李三姑不知怎的,心裏隻覺一陣惶惑,惘惘地望著仁虎後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轉眼仁虎走出園門,早已看不見影兒,李三姑兀自望著那扇園門出神。
偏偏就在這時,聞聽得園外似有笑語之聲,仍是仁虎的聲音。李三姑正側耳細聽時,見園門口人影一晃,第一個進來的是誌精一,第二個是他妹妹真真,跟著就是崔仁虎,似乎緊挨著真真,正在說一件什麼可笑的事情。真真聽了,也正在笑逐顏開地往前走。李三姑雖已見他們進來,精一正在看那麵的溪流,真真正在和仁虎說話,似都不曾理會李三姑。如在平時,李三姑早就出聲招呼他們了,獨有此時,她卻默然不語,站在原處,既不呼喚,也不向前,連自己也不曾覺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