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這天氣說變就變,好似鬼哭神號,不但陰寒濕冷,兼且厲雨如吼,狂風大作,一時間教人分不清天與地、晝與夜。

但這些絲毫不能動搖身處高樓大廈,埋首工作中的歐定寰。

這幾年,他變得熱心工作,不再隻是要求自己“過得去”就好,他企圖心旺盛,積極擴張事業版圖。錢賺得愈多,愈沉迷其中,在他身上再也嗅不出一丁點花花公子的浮華氣息,朋友們轉而戲稱他是工作狂。

他放棄了多彩多姿的感情生活,一天最少工作十個小時,像現在,晚上十點多了,他還一個人留在空曠漆黑的大樓裏。

關上計算機,起身為自己衝一杯營養飲料,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轉移陣地,走進相連的個人休息室。

其實稱之為小套房會比較恰當,這房間方便他工作太晚了可以過夜,也方便他需要應酬時不必趕回家,可以直接在這裏淋個浴,換上嶄新的禮服去赴約。

他窩到床上看電視,隻為了一個口紅廣告。

似夏日第一朵初綻的紅玫瑰一樣鮮嫩的嘴唇,像一顆成熟得恰到好處的櫻桃,等待你去采摘、啃咬,描說不完的蕩人風情。

歐定寰再一次心動,也相信鮮有男人見了這張紅唇不心跳加速的。

隨著鏡頭的轉移,攝影師聰明的捕捉住她最美的一麵,那是東方女性少見的完美側臉,宛如美麗的浮雕。當紅唇微啟,她先微偏著頭淺笑,繼而又仰首開懷暢笑,歐定寰每次看到這裏,都禁不住牽動唇角,感染了她的快樂。

這是“聖瑪莉亞”新彩妝係列的主打產品--口紅。

聽說這支廣告火得很,使這位藝名“紗紗”的模特兒更加出名,大紅特紅。

歐定寰關了電視,腦海裏那抹殷紅欲滴的朱唇卻是揮之不去,欲留無蹤,著實惱人。記憶中,他曾用力的吻了她好久、好久--

噢,STOP!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又想它幹什麼?偏偏思緒駁雜紛陳,曆曆如繪,人一走,腦子裏的影像反而活靈活現,有時還自動填補缺漏呢!

歐定寰對自己皺皺眉,略事收拾一下,離開休息室,他穿上外套乘電梯下來。

這宏偉的建築物內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下警衛室燈火通明。歐定寰向巡邏回來的邵先生打招呼,邵先生卻大驚小怪的喊道:“董事長現在要回去?外頭又是風又是雨,跟打鼓一樣,開車危險哪!大家都趕在五點時已經回家了,董事長沒聽氣象報告嗎?”

歐定寰皺了皺眉頭,他好象在商海波濤中養成了皺眉頭的習慣。隔著一道厚實的玻璃門和一段頗有距離的騎樓作屏障看向外麵,他是幹淨而安全的,心中暗暗埋怨:下來都下來了,難道還要我再上去嗎?

很不信邪的,他走出門,置身於騎樓下,但隻是一秒鍾,他便體驗到什麼叫風吼雨嚎,什麼叫落湯雞。斜雨如飛,怎麼也躲不掉的濕意,隻差沒教這無半點詩意的狂風暴雨給生吞活剝了去!

他認輸了,正想要再退回去,眼角瞄到一抹紅雲,他停下腳步看清楚,在騎樓的另一角有個裹著紅色毛衣的女人背影。

傻瓜,這鬼天氣哪裏叫得到出租車……他笑笑不理會,那女郎好象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退到牆角,雙手抱胸,身子縮成一團,極長而濡濕的黑發半遮臉麵,他似乎瞧見裹著絲襪的一雙小腿在顫抖不停。

一朵孤獨的小花在風雨中飄搖。他輕哼。

就好象響應了他的想法,那女孩抬起臉轉向這邊。真可憐,那眼神像小鹿一般無助,歐定寰覺得自己的心好象被捶了一記,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使他朝她走去。

“要進來躲雨嗎?”他話才剛說完,看向她的眼眸突然乍現異樣的光彩。

那女孩不住搖頭,像不願給人認出來,又像怕極了陌生人,她轉身一溜煙衝進雨中。

“夜兒--”

那呼喚的聲音穿越大雨而來,她仿佛被打了麻醉針,身子一抖,定住了。

“夜兒!夜兒!”

這名字既陌生又親切,多久以前便被她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自媽媽升天後?不對,應該近些……唉!反正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又有誰記得?是爸爸這樣叫的嗎?不對,爸爸走了好些年了--

她呆立街心沉思,風雨忽地吹襲,小花傘掉落地上,一不留神便被刮得好遠好遠。

恍惚中她慢慢轉過身來,那位喚醒她記憶的男子昂然卓立於另一頭,是真實的存在,真實得使她整個人又抖了起來。

隔著短短幾尺,一簾雨幕,竟像千重山萬重水,又仿佛牛郎織女隔鵲橋,他們就這樣四目相望,半晌無語。

“夜兒,真的是妳!”歐定寰主動走入雨中。“嗨,你這小鬼頭也長大了。”

瞧他說得輕鬆,好象在說“怎麼才分開沒幾天,黃毛丫頭成了時髦女性”一樣,可是,真的隻分開短短幾天嗎?

她教風吹亂了意識,被雨打散了骨氣,隻能癡癡的望著他,突然,眼前一陣昏暗,她虛弱的搖晃數下,朝他倒去,失去了知覺。

漫長的黑夜過去了。

歐定寰泡了杯營養品端回休息室,躺在床上的人兒正好醒了過來,敷在額頭上的冰毛巾被搖落在枕旁,她人還迷迷糊糊的,歐定寰乘機將一杯濃稠的飲品放進她手中,一麵閑話家常似的說道:“你感冒了好幾天對不對?而且你老毛病沒改,這麼害怕吃藥。你這習慣是什麼時候養成的?怕吃藥就要保重身體啊。”

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兩眼不太精神地垂著,腦袋瓜子不太能正常運用,像齒輪卡住了,半天也沒動一下。

“趕快喝,要喝完喔!”

她轉頭瞧見小幾上有個冰桶,裏頭還有條白色毛巾在水裏浸著。

“做什麼用的?”

“你夜裏發燒,風雨太大沒有辦法送你去醫院,翻遍急救箱才找到一顆退燒藥,似乎不太管用,我隻好不斷給你冰敷。”他一點也不放鬆的注視她的反應。“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當然記得我叫柳夜紗……不對,我現在叫紗紗。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裏呢?”她半信半疑的呢喃道:“我們是重逢了?還是作夢,我又回到過去了?”

“不,夜兒,你沒有作夢。再說,我不在這裏又能去哪兒?”他的眼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神秘光芒。“你還沒有睡醒嗎?你現在在我公司的頂樓,我個人的休息室裏,睡在我的床上,而且,還穿著我的衣服。”

她怔忡一會,就像被他那冷靜的口吻催眠一般,她低頭檢視自己,身上穿的白色襯衫是何時換上的?薄毯下兩條腿光溜溜的,她伸手一摸,勉強笑道:

“我沒有你說的嚴重,我還能自己換衣服呢!”

“別開玩笑了,是我幫你換的。”

她神色丕變,幾乎嚇得快昏了過去,但自尊心不允許她再出一次醜,她拉起薄毯蓋到頷下,瞪著他,唯一使她稍感安慰的是歐定寰臉色平靜,沒有一點輕浮不正經的樣子。

“放心吧!我沒有對你怎麼樣,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

“我……我的衣服呢?”她有點口吃。

“跟一攤水差不多,你的毛衣大概報銷了。”

“哦!那是我最心愛的一件。”

“你的品味倒是大有進步。”他取出一套新西裝往浴室走去。“我該上班了,你繼續睡,等會兒我叫人送早餐上來。”

他從浴室裏走出來後,又是西裝革履的白領階級。

“定……歐先生,”她困難的吞咽一下。“你必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會睡在你的房間裏?我根本沒想過我們會再見麵,我是屬於--哦,我的天!我跟他約好了,現在幾點?”

“八點五十七分。”

“我必須趕回去!”

她一把扯開毯子,馬上又驚呼一聲,手忙腳亂的拉回來。歐定寰仰頭大笑,有多久了,他沒這樣開懷暢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