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傷痕在這頭
追上巴莫沒花阿牧太多的時間,他就站在樓下的空地上,別說是陶傲南了,就是說出這些早已準備好結案陳詞的巴莫也是全然沒有辦法平靜的。
站在樓下,望著陶傲南房間幽暗的燈光,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就這麼輕鬆地離開。
阿牧遞了支煙給他,巴莫搖了搖頭,並不接。
他從不抽煙的,阿牧知道,可他也該知道,“這是陶傲南常抽的煙。”
巴莫立刻接了過來,點上,狠吸了一口,嗆得自己咳嗽連連。
“都說人不能做虧心事,我這輩子唯一做過的虧心事,就是對……陶傲南。”
阿牧沒頭沒尾地說著,巴莫隨隨便便地聽著,相交多年的兩個男人,一對兄弟,早已無須太多客套的言語。
“你去了美國以後,我對陶傲南的事始終放不下。我托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打聽,居然得到她退學的消息,這之後我便更放不下‘陶傲南’這個名字了。
“那時候QQ聊天剛流行,我在QQ上找,居然發現了陶傲南這個QQ名,我抱著試試的心態跟她聊,沒想到還真就是她。我得知她離開家,獨自生活,也沒有繼續學業,從那以後我便再放不下她了。
“在網上聊久了,她提議說出來見麵。我便答應了,我也是這樣才認識了風景——陶傲南還沒存夠首付款買房的時候,和風景合租一間房,兩個人同住。
“認識這麼些年了,她從不說自己未滿十八歲便孤身一人闖世界的難處,可一個連高中畢業證書都沒拿到的小女生一個人在世上折騰,能容易嗎?她從不表示害怕孤單,可這些年沒少賺錢的她卻始終堅持跟風景住在一起;她從不說自己想念家人,可每年她媽媽生忌死忌,她在墓前一待就是一整天;她從不說還惦念巴莫這個人,可我好幾次看到她走在大街上盯著一張張有幾分像你的臉發呆。”
巴莫靜靜地聽著,默默地看著繚繞的煙,直到那一絲一扣將自己緊緊包裹。這些年,她的身影就好似這道煙,若有似無地包裹著他,從未離開過分毫。
狠吸了一口,他又伸出手問阿牧要煙,像是要在一瞬間把她這輩子吸過的煙都抽掉。
“當你在電話裏告訴我,她在‘開心狗’做文員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把賺回來的第一份產業賣給了‘開心狗’,就是為了換回跟她重遇的契機。如果我沒有離開這些年,我大概永遠都不會發現她對我,絕不僅僅是報複老師的對象或者隨便玩玩的早戀那麼簡單。”
於阿牧又豈是兩般呢?
“要不是見你這些年來對那些送上門來的洋妞都全無反應,我也不會再告訴你陶傲南的消息——姨媽居然懷疑你在玩‘背背山’。”
“別說我媽,就連我自己剛到美國那會兒也懷疑自己的性取向。”他訕笑。
阿牧望著他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了,扶著他的肩膀,他低垂著下巴說出了遲到了數年的抱歉,“對不起,當初我真不該幫你拍那張照片,更不該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把照片掛在網上。”
那時候就聽著他這位兄弟說學校裏那位陶老師怎麼怎麼可惡,他的女兒如何如何矯情。所以在拍下那張照片之後,阿牧想也不想,以無比激動的心情就把照片掛到校園BBS上去了,隻等著讓那個叫陶傲南的女生連同她爸爸一起吃苦頭。
這一切的錯又怎能叫他一個人來承擔呢?
“不關你的事,是我先跟你說,我要捉弄陶老師的女兒,讓陶老師也嚐嚐女兒給他丟臉的滋味;是我讓你事先在電影院等著,拍我偷親她的照片;是我死不承認自己喜歡人家,堅持跟你說,我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報複陶老師,隻是一個惡作劇!”
隻是一個惡作劇——就是這個惡作劇毀了她的一生,也破壞了他一輩子的幸福。
“巴莫,有件事也許你該知道……”
“什麼?”
阿牧躊躇久久終究還是對他全盤說了:“我當初跟陶傲南在網上聊Q的時候,我們聊了很多,我無意間也透露了很多。你也知道,她那個腦袋非一般人可比。比猴都精的這麼個人,加上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沒說幾句就露餡了……也不是……應該是打一開始她就對那張出現在論壇上的照片有所懷疑,所以……我就招了。”
“也就是說,”巴莫一腦門子全是冷汗,“在我跟她如實交代之前,在這次我回國之前,甚至在我還在美國無比自責外加深刻思念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沒錯。”
這天的“開心狗”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
除了陶傲南沒有跟他們的大老板M.B一起到達公司,除了大老板臉色陰沉一副不能開罪的模樣,除了冷卉小姐時不時地跳到老板辦公室門口尋摸個半天。
——真的再沒什麼不同了。
隻有身處漩渦中央的汪秘書能感覺到當中的暗潮洶湧,瞧吧!
電話鈴響,陶傲南瞥了一眼上麵的來電顯示,見是老板辦公室打來的,便頭一低對她說:“汪秘書,老板找。”
這要是在平日裏,汪秘書接大老板的電話比接錢都勤快些。可今時不同往日啊,每每她接起電話,一聽她的聲音,大老板立刻就氣勢洶洶地吼上一句:“叫陶傲南聽。”
她顫顫巍巍地把電話交到陶傲南手裏,那家夥倒好。把話筒拿著,卻是距離自己耳朵半米開外,老板說了什麼,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反正她是眼睛盯著電腦,到十秒鍾就掛,毫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