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這三天,蘇笙一逮著空檔就窩在廚房角落彈吉他。

廚師,員工們,不時聽見一陣陣哩哩啦啦的吉他聲,他們都覺得好笑,個性大剌剌的老板,竟然開始彈吉他了。

晚上,餐廳打烊後,那可怕的吉他聲移到家裏了,虐待蘇家偉的耳朵。

「五千,我可是賭了五千啊~~」蘇家偉對著五音不全的「吉他聲」嚷,情況不理想喔。

正窩在地板彈吉他的蘇笙,忽罷手,搖頭歎氣。「我果然是音癡。」

「喂,放棄啦?」

蘇笙翻手,看著紅腫的指頭。「我覺得應該賭一萬,我跟你保證,他輸定了。」

蘇家偉欣慰。「我就知道妳最有毅力了。」

蘇笙找來透氣膠帶纏在指尖,忍痛練習。

這三天蘇笙連睡覺都聽見吉他聲,蘇家偉也是,他產生幻聽了,在姊姊瘋狂練習的這段時間,他真是無時無刻地在忍耐著噪音的虐待。尤其每每在房間溫書時,一聽見那簡單的音符被姊姊彈錯,一再走音,他就為鍾愛的曲子哀悼,忍不住嘰嘰咕咕罵笨。

輕快的「夏日的終曲」。變成夏日的咒語,變得荒腔走板,它強暴蘇家偉的耳朵,也強暴餐廳員工們的耳朵。但漸漸地,那陣吉他聲不再硬邦邦了,它變得柔軟,旋律流暢。

三天後!

蘇笙彈給荊錦威聽。

荊錦威聽完,大大吃驚。「妳真的學起來了?」

「嘿,交出來吧?」蘇家偉得意洋洋,伸手要賭金。

荊錦威抓住蘇笙的手,看了又看。「彈到纏繃帶,我服了妳。」

「嗟~~我說沒問題嘛。」蘇笙拿著吉他往房裏走。「你們聊啊。」

荊錦威頂頂蘇家偉。「她抱著吉他去幹麼?」

「那還用說,彈給你哥聽了。」

「喂,他們到底交往了沒有?我哥有沒有跟她告白?」

蘇家偉聳聳肩膀。「這我就不了了。你哥可不可能回台灣定居啊?住那麼遠,怎麼約會?」

「那也沒辦法啊,他就是喜歡曼穀,不過九月他會回來,新產品要發表了。」

荊錦威拿來汽車駕照的筆試考題。「你念得怎麼樣?」

「沒問題啦,我比較擔心路考。」別人都花錢去駕訓班上課,可是蘇家偉為了省錢。都靠荊錦威幫忙。蘇笙說隻要他考上了就會買車給他,因為這個月房貸就付清了,以後他們的生活會輕鬆很多。

「那我來考你。」荊錦威翻著本子。

蘇家偉盯著荊錦威。「喂,那個孔文敏現在怎麼樣了?她還在恨我姊姊嗎?」

荊錦威笑了笑。「一開始很糟,現在心情比較好了。不過,還是一直逼我來找你姊姊,我隻好一直敷衍她。」

「你打算敷衍到什麼時候?總不可能騙她一輩子吧?」

「唉,暫時也隻能這樣。」

「你不是很愛她嗎?她一點都不動心?一點都不?」

荊錦威苦笑,是的,孔文敏還是冷冰冰、高傲、難以親近的。他不敢問她,什麼時候她心裏的荊永旭才會死去,換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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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穀,荊永旭住處,電話響了。

荊永旭從浴室出來,他剛洗完澡,正拿著毛巾抹著下巴,他坐在沙發接起電話。

那把清亮聲音,洋溢著興奮和熱情。

她說:「你聽好——」那邊,響著吉他聲。蘇笙略顯笨拙地演奏著,沒和弦的陪襯,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彈著,聽起來有一種吃力的不自然的感覺,卻充滿了誠意。

荊永旭聽著電話,笑著,他仿佛已經看見蘇笙認真彈奏吉他的表情,那執著的傻勁。

她彈完了,問:「怎樣?好聽嗎?」

「什麼曲子?」

「我弟最喜歡的歌,夏日的終曲。一個日本歌星,森山直太朗唱的。」她熱切地說:「我可是花了三天就學會了,不過我不會和弦,隻會彈單音,所以——」

他搶白道:「我可以幫妳伴奏。」

她吃驚道:「你光這樣聽就可以伴奏?你又沒有琴譜。」

荊永旭握著電話,走到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低聲說:「妳把電話夾在耳朵旁,彈一次,我可以幫妳伴奏。」

「這樣行喔?」

「我數節拍,妳跟著我的拍子。五、四、三、二——」他彈琴,蘇笙笨拙地彈吉他,那每一個音符,襯上一節華麗的背景,在他的幫忙下,蘇笙練了三天的旋律,瞬間活了起來,變得如斯悅耳動人。

他們專注地一遍遍合奏這首歌,這樂音將相隔遙遠的兩個地方,串連在一條電話線裏。在這旋律裏,這兩個孤單的靈魂靠近了,合奏著生命的樂章。這兩個蒼白的生命共震著,他們分享,他們互相感應對方心思。

不久前,他們關係生疏,可漸漸地,那一通通長途電話,那一次次深夜的關懷,教他們方開始時那緊張淩亂的腳步、慌亂的對應,漸漸練習出一股默契。

荊永旭讚美她:「三天就能學會吉他,了不起。」

「我弟教我啊。」

「常聽妳提起弟弟,你們感情很好。」

「當然,我們相依為命啊。」

荊永旭記得那次比賽,蘇笙身旁的大男孩。他斯文,戴著大眼鏡,洋溢著書卷氣。

蘇笙問:「要到九月你才會回來嗎?」

「是啊。」他期待著見麵的日子。

「我寄了個東西給你,這兩天會收到。」

「哦?是什麼?」

她嘿嘿笑。「秘密。」

「這麼神秘啊。」

「其實也沒什麼啦,不過你可以猜猜看。」

「嗯。」他猜:「書?」

「不,我不喜歡看書,怎麼可能還送你書咧。」

「外套?」他笑了。

「不是不是,那邊熱,我幹麼寄外套?」

「我猜不出來。」

「你很期待對不對?」她笑嘻嘻地問。

荊永旭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他抬頭,露台外,夜空滿是星。他心裏開始有牽絆,他開始懂得期待。

從蘇笙打電話給他開始,他每天都懷著期待。猜她今天會不會打來,猜著她今天打來,當電話響時,他會感到有點慌。

他以前從沒這麼注意電話聲,過去睡時總是拔去電話線,並且習慣用錄音機過濾電話。

但現在隻要他在家,便會關掉錄音機。隻要接起的電話不是她,他即刻很沒勁。如果是她,他會精神一振。

可是荊永旭即使高興,聲音仍是平平淡淡,冷冷靜靜地。

他說:「我很久沒收到禮物了。」

她的聲音快速,音調高亢,很有活力。「要是看見禮物,你喜歡,那就告訴我,你送的酒是什麼牌子。」

「妳還沒猜出來?」

「不隻我,廚師啦、客人啦、酒商業務啊,沒人喝過那種酒。」

「這樣啊……」他說:「我回台灣時,要不要幫妳帶什麼?」

她想了想,說:「那我不客氣啦,我要酒,你送我的那瓶喝光啦。」

「那麼,這次帶不一樣的讓妳猜。」

「還有不一樣的啊……」她笑嘻嘻地說:「你是酒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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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錦威每天都送孔文敏百合花,她看不到百合枯萎。因為每晚荊錦威來時,他會將每個花瓶裏的花換掉,換上新鮮的百合花。

那些花啊,一大束一大束地捧來。餐桌上放的一束,客廳茶幾上也擺了一束,房間床頭櫃上也放了一束,甚至是浴室也有一束。孔文敏每天醒來,聞到的是花香;眼睛一睜開,走進浴室,看見的也是花兒;她坐在餐桌前,陪她的是一大束百合花;她看電視,電視櫃上也靜靜地擺了一束。

荊錦威用心良苦,孔文敏卻依然無動於衷。

每次荊錦威都希望孔文敏留他過夜,希望她響應自己的愛。可是她總是在時間一過十二點時就趕他回家。

荊錦威用花香養著伊人,伊人卻冷如冰。

荊錦威有時害怕對上她的眼睛,害怕和她談話,她不會關心他的生活、他的心情。她常追問的是他追到蘇笙了沒有?她總是責備他,嫌棄他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