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盼著碾子能籠絡住棗花,直到兩個人粘乎得刀切切不斷、錘砸砸不開。到時候,不信他黃二楞子不服軟。她做了個夢,夢裏碾子和棗花還沒有領證卻抱著一個大胖小子回來了。黃二楞子抄起棗木棍要打碾子,棗花把懷裏的孩子朝前一遞,說你打,打死你小子你孫子就沒爹了。黃二楞子咣當把棍子扔了,說真是我孫子呀?真是我孫子哎。抱過孩子跑去找大洋馬,說咱們還鬧嘛?咱們不鬧了,咱們是親戚了,咱倆是親家了。她都笑醒了。
她開始隔三差五偷偷問碾子是不是又想給棗花買嘛東西,想買了說話,她給錢。直到半月前,碾子和棗花在村外被大洋馬逮住,把棗花圈在屋裏不讓出門,一心要給大龍說換親,她才明白自個兒把事想簡單了,她花在棗花身上的錢打水漂了。趙貴芳把紗巾拿在電燈底下照了照,說:“我不嫌惡心。我圍了。”折成長條係在脖子裏,去她和黃二楞子睡覺的屋照鏡子。過了一會兒返回來,問碾子:“賊妮子開始挺稀罕,為嘛要退給你?”碾子說:“吹了,她憑嘛不退給我?”趙貴芳說:“誰吹得誰?”碾子說:“當然我吹得她。她離家出走為嘛?沒臉見我唄。”趙貴芳一拍巴掌,說:“你早說呀。早說,我給你炒雞蛋就不是仨了,起碼五個。”碾子喝完最後一口湯,說:“娘,我身上還是沒勁兒。輸液好得快,你去叫老難看給我輸點兒液吧。”趙貴芳拿手捋著頭上蒙的紗巾,說:“大冬天蒙條紗巾,沒人說我半吊子吧?”碾子朝炕上一躺,把碗朝旁邊一推,說:“我又磕睡了,睡覺睡覺。”
黃二楞子串門回來,趙貴芳準備告訴他碾子絕食不是因為棗花跑,而是他倆的事吹燈拔蠟了,大洋馬再也不會指桑罵槐從今往後耳朵根要清靜了,卻先問紗巾好看不好看。黃二楞子說:“老娘們兒了,整天弄得花哩胡哨想幹嘛呀?”趙貴芳瞪了黃二楞子好大一會兒,覺得生半天氣最後氣的反倒是自個兒,不值,說:“亮著燈又不幹活兒,白費電。睡覺睡覺。”把紗巾解下來隨便朝針線筐裏一扔,自個兒上了炕,不等黃二楞子就拉滅了電燈。
碾子又在炕上養了兩天,第三天早晨就下炕了,問趙貴芳有沒有需要他幹的活兒。趙貴芳說把院子掃了。碾子把院子掃幹淨,又問趙貴芳還有嘛活兒。趙貴芳說去喂豬。碾子把泔水從泔水甕淘進一個鋁鍋裏,剛把鋁鍋坐到煤火上,趙貴芳說呀,我忘了,豬早喂過了。碾子把鋁鍋端下來,把泔水倒回泔水甕,看到炕尾巴扔著一堆要洗的衣裳,說我去洗衣裳。洗衣裳是女人的事,隻有光棍才洗衣裳。趙貴芳怕人笑話碾子沒出息,就說去放牛。碾子明明看到他爹牽走牛去山上放了,還是去了牛圈兒,站在牛圈裏又大聲喊娘,咱家牛跑了還是叫人偷了?我趕緊去找呀。慌裏慌張從牛圈裏跑出來朝大門外跑。趙貴芳憋不住笑了,說長著眼尿泡啊?你爹剛牽走。今兒沒活兒,給我好好歇著。
砘子爬在炕沿兒寫作業,碾子在炕上躺下拿腳尖劃拉砘子的耳朵,問又不星期,咋不去上學。砘子說教二四年級的趙來福進城了。碾子說以後你隻管學習,家裏凡是輪到你幹的活兒,哥我全包了。砘子啃著鉛筆屁股支呱倆眼看碾子,不相信。趙貴芳要洗衣裳,坐下了才想起沒拿洗衣粉,說老二,替我去拿洗衣粉。砘子走到門口,一隻腳已經邁過門檻又抽回來,說老大,替咱娘去拿洗衣粉。碾子說這就對了,拿了洗衣粉遞給趙貴芳,順勢蹲下來說:“娘,我聽話呀不?”趙貴芳說:“聽話。”碾子說:“你待見錢呀不?”趙貴芳說:“待見。”碾子說:“我出去打工,給你掙錢沾呀不?”趙貴芳拿手在盆裏攪洗衣粉,一抬手甩了碾子一臉泡沫,說:“拍半天馬屁,就為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