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旁觀的武官之中,隻有張世福是最沉默的。
做為十四門火炮的主官,他的壓力大極了。
悄沒聲的,他脫離了喧鬧的火銃靶場,在自己親兵的簇擁下,悄悄的到了拴馬的地方,等翻身上馬之後,他才向一個親兵吩咐道:“你留下,一會抽個空,和大人回說一聲,就說我回炮隊去了。”
“是,大人。”
那個親兵是張世福的心腹,也是姓張,是他的遠房侄兒,說起來也是張守仁的遠房侄子,所以他按著在族內的排行,小聲應道:“四叔,我會和十二叔說的。”
“軍中不要說這些在家的稱呼。”
“是,四……是,隊官。”
打發走了這個冒失鬼,張世福帶馬由韁,在營地中向著炮隊的方向慢慢走著。
小油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打在人的臉上,手上,濕漉漉的,也冰冷冷的,但是,感覺很舒服。
到處都在挖井,引水,雨水多是好消息。
特別是秋冬之交時,雨水多,說明到深冬時節時,會有大雪。
山東這裏,雖然沒有遭遇大旱災,沒有象陝北和河南那樣搞的絕收的地步,但幾十年的小冰期下來,冬天雪少或是無雪的情形,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就是仗著近海,每年春夏總有幾場季風帶來的雨水,所以不會鬧到絕收的地步。
就算這樣,減產也是沒得跑了。
土地原本就貧瘠,水也不足,肥也不足,蟲害嚴重,照應不夠,這年頭的百姓,吃粗糧就是僥幸,有時候鬧到吃野菜樹皮,也不算什麼稀奇。
平均壽命不到四十,這就是現狀。
在秋雨中感受著雨水淋漓而下所帶來的歡悅,張世福的心境也是慢慢沉靜下來。
炮隊的營地距離大營還是有點距離的,每天炮打來打去的,轟隆隆的響個不停,離的太近了影響步隊和馬隊同仁的休息,自己也怪不好意思。
同時火炮要不停的校射和試驗,炮隊剛成立時,火炮局交來的火炮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挑都挑不過來。
去年鑄炮,尚且是固定炮位,或是裝在炮箱之中,今年鑄炮,就是使用兩輪炮駕,這在技術上是不小的挑戰。
明朝火炮,全部沒有采取西方的兩輪炮駕,這在技術上是個前所未有的難題,不過好在將作局的能工巧匠很多,群策群力,是把很多細節問題給解決了。
等張世福回到炮隊的時候,十四門火炮排成一列,炮口仰角向上,炮組成員也是在進行日常的裝填訓練,所有的炮長看到他騎馬回來,都是提拳到腰間,一溜小跑的跑過來。
“你們過來做什麼,講這些虛禮。”
炮隊最近的訓練成果還算可以,每炮擊發的時間也是越來越短,彈著點的準確率也是一直在增加,但張世福心裏一直覺著火炮的威力應該不止如此……但如何能打的更準,使火炮的威力更大,這個老實巴交的軍戶漢子就一直半會的想不出來了。
對炮隊的事,他算夠鑽研了,每天幾乎就是吃住在這裏,每天也都到炮局去和鑄炮師傅研究鑄炮的事。
下一輪的新炮,在很多細節上都有更新,威力也會更大。
有一種炮彈,可以用中空炮彈,裏頭塞進若幹子丸,然後用引信延長時間,在半空落地時再爆炸。
這是張守仁的敘述,但炮局那邊似乎已經摸著了頭緒……隻可惜,這一次出兵是趕不上用這種高爆彈了。
“俺們炮隊時運不好哪……”
揮走了各炮的炮長,叫他們繼續操練,張世福也是更加鬱鬱寡歡起來。
昨天他找老林喝酒,打算叫對方把重心稍微向火炮這邊傾斜一下……林重貴倒是拍胸脯答應下來,說是將作營已經覺得這些火炮的炮彈如果在某些地形的話,效果會大大的打折扣,而且在不同的距離和不同的戰場上,火炮威力也有區別。現在炮彈的改良還沒有成功,所以將作處也是打算多鑄一些不同類別的火炮,用來充實炮隊……
聽著這話,張世福也是十分高興,不過聽說這計劃張守仁不算太支持,而且也肯定趕不上這一次的出戰時,他的心裏就更加失落了。
其實每個隊官都會沒事找林重貴喝酒,這遼東匠人已經喝皮實了,根本難得聽他說幾句真話了。
各隊找他他都答應,這活還能幹嗎?
上次是錢文路,喝多了不依不饒的,叫老林趕緊打幾百把紋眉刀出來,說是要組刀牌隊,幾百支刀一起下劈,刀光閃爍之時,就是敵人授首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