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懂得崇禎的意思,就算是死了,暫且也當沒死,先晾在順德府那邊再說。崇禎此時,對盧象升的主戰和“浪戰”都是十分的痛恨,恨不得把盧象升抓起來關在監獄裏重重定罪心裏才能舒服。
而且經楊嗣昌這麼一引,崇禎果然是把責任大半放在盧象升的身上。
在崇禎心裏,楊嗣昌忠誠可靠,能力出眾,朝中大臣,論忠誠和能力兼並的,首推楊嗣昌。薛國觀也可靠,能力也高,但忠誠上,崇禎總不是特別的放心,山東戰事,原本是楊嗣昌判斷失誤,但此時往死人身上一推,崇禎也就是信之不疑。
“先生下一步的舉措若何?”
楊嗣昌主持整個軍務,身為大學士兼實職兵部尚書,天下勤王兵馬也有他統一調派,山東的局麵,繞來繞去,總歸還是要叫此人來解決。
“臣已經飛檄曹州劉澤清部,星夜馳援濟南,”楊嗣昌知道在崇禎麵前千萬不能把話說滿,而且要盡量把責任推給別人,於是先答一句自己的舉措後,又是遲疑道:“隻劉澤清部向來驕縱跋扈,不大聽從命令……”
“將臣跋扈,由來也非一日,等諸事順手之後,朕騰出手來,非嚴厲處置不可。現在……隻好嚴詞催促,萬其實心效力吧。”
“是!臣還檄山東總兵官丘磊等部,派精銳兵馬,返回濟南守備城池。”
“先生辛苦,然還需多調兵馬,濟南是親藩所在,雖德王一係早就是疏宗,然而畢竟是太祖苗裔,國家錫土以封,備位親王,若萬一落於蠻夷之手,朕無法向祖宗交代。”
聽到這樣的話,楊嗣昌連忙免冠跪下,叩首道:“臣一定竭盡全力,不敢有稍許懈怠。”
“朕對先生盡可放心。”崇禎嘴角含笑,吩咐太監把楊嗣昌扶起來,然後用鼓勵的口吻向楊嗣昌道:“先生但去做,朕知先生忠且能,事縱不協,亦非先生過矣。”
有崇禎這一句話,楊嗣昌知道這一次自己大可放心,就算失掉濟南和德王,大約也不會把帳算到自己頭上了。
崇禎用人就是這樣的特點,曆史上楊嗣昌主持戰事,逼死盧象升,高起潛潰敗,然後臨清濟南失陷,清軍掠走近五十萬人口,近兩百萬銀數萬兩金,掠走一親王一郡王,殺害人民達百萬以上,結果戰後清算責任,主持議罪的居然就是楊嗣昌這個總指揮來負責!
這真是黑白顛倒,不成世界。
後來殺了幾十個總兵巡撫一級的高級官員,楊嗣昌自己一點事也沒有,反而被崇禎多次加以誇讚,言官不服,交相攻訐,但崇禎絲毫不放在心上,楊嗣昌反而更加被信任倚重,國之大政,多聽從此人的意見而行。
等崇禎的眉眼現出一點倦意,身後伺候的太監連忙示意楊嗣昌退出,於是楊嗣昌下跪行禮,接著起身恭恭敬敬的後退而出。
召對的地方是文華殿,距離內閣很近,楊嗣昌出來以後,就是向著內閣方向步行返回。
一路上有不少內臣和官員經過,見是楊嗣昌來了,都是側身在一旁,等著楊閣老過去之後,才敢繼續動作。
這樣的場景,最近越來越多的發生,以前對大臣還保留著天啟年間傲氣的內臣們,見到楊嗣昌也是格外的客氣和尊重,早就不複當年的那種睥睨文臣的傲氣和自信了。
至於普通的官員,能在內廷行走的都是聰明透頂的人物,這一次戰事,楊嗣昌漸漸冒起,權力直壓薛國觀,至於劉宇亮,自請視師又不敢出外,在崇禎眼裏已經是隨時可去的廢物,在眾人眼裏這個原本就半死不活的首輔已經是個死人,現在的內閣,就是看楊嗣昌和薛國觀兩個人的了。
在這種氛圍裏,楊嗣昌格外得意,他的性格有點急燥和剛愎,看著是風神俊郎的中年官員,身上還殘留著世家子弟的那種紈絝氣息,但骨子裏頭是偏急殘忍,傲氣十足。
這種性子的人,當了大官是容不得人的,尤其不能容人在自己之上,現在眾人對他恭謹萬分,楊嗣昌的心中自是十分得意。
隻是隔的老遠,看到首輔辦公的院落時,楊嗣昌的麵色就是陰沉下來。
劉宇亮退職是退定了,而且走的十分不光彩。
不過崇禎年間大學士被貶落的多了,大家已經習慣了。
現在薛國觀接任首輔勢所必然,雖然以前此人就有首輔之實,但真正接任首輔之後,票擬大權在手,自己可能要被他壓製了。
一想到這裏,楊嗣昌就是氣沮於胸,感覺十分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