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婿,韃子雖然凶惡,不過也不會把人都殺光吧?”
張德齊的嶽母和李鑫的母親都是常年吃齋念佛的老婦人,平素走路連螞蟻都要躲著,唯恐破了殺戒,見了佛祖不好交待。
此時見兒子和女婿都是殺氣騰騰的樣子,一家男子都是操持著兵器,兩個婦人都是有點膽戰心驚,不由得就是都道:“我們在門首貼上順民兩字,大約也就沒事了。”
“就是嘛,我就說弄這個東西沒有什麼意思!”
張德齊的妻弟李秀才一百個不情願拿著兵器,一則,他根本弄不來這刀,雖然這刀才五六斤重,但對生下來就沒有提過重物的他來說,還是嫌太沉重了一些。而且刀鏽的很厲害,叫他磨他也沒力氣磨,所以拿在手中,感覺就是一個笑話。
二來,他覺得自己是一個讀書人,拿刀弄槍的是武夫的事,自己這般模樣,叫人知道了,下半世都抬不起頭來。
三來,便是和兩個婦人一般的意見,他覺得東虜雖然凶惡,但鋼刀之下不殺無罪之人,況且自己一夥全是舉人和秀才,隻要表示歸順……私下裏想想,哪怕這個異族王朝打天下或是得天下,它能少得了讀書人?
沒有讀書人,誰來當官?那些商人或是泥腿子嗎?
有這樣的想法,李秀才當然是理直氣壯的把手中的柴刀往地上一扔,一副再也不撿起來的決絕表情。
“大舅,撿起來!”
張德齊對這個混蛋大舅哥向來隱忍,凡事以家庭和睦為主,就算這廝有什麼出格的地方,反正也不是常年住在一起,偶然往來,自己忍一忍也過去了。
但此時他卻是絲毫不讓,雙眼直視著李秀才,沉聲道:“若不撿起來,若不肯與我們共同抗敵,那麼,你可以搬出去,隨你自己如何行事。”
“哎呀,哎呀,女兒,我們可是奔著你來的,怎麼他如此說話?”
“就是,趕情他到德州時,我們也是這樣對他的?”
張德齊的話,算是惹了馬蜂窩,嶽母向來護短,對自己這個獨養兒子看的比天還重,女兒女婿終歸隻是外人。
至於妻弟媳婦,向來尖酸刻薄,絕不肯讓人的人,一聽張德齊的話,便是也吵嚷起來。
“叔平,稍安勿燥。”
李鑫止住張德齊,看著張家這一群親戚,搖著頭道:“你們大約不知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以為投順便沒事?人家一路從邊牆打進來,破一城屠一城,留下的都是城外的健壯農人,匠人和灶戶一類的百姓,人家把你秀才公掠過去做什麼?叫你當官?當年老汗沒死時,遼東所有秀才幾乎都被殺光了,現在的老汗即位後,才下令不再屠殺漢人,但關內情形依然如舊……東虜已經數次入關,屠殺之時,你聽說過他們饒過誰?”
“可我確實手無縛雞之力……”
李秀才的臉色變的十足難看了,李鑫的話實在是冰冷而殘酷,說的幾個女人不停的抹淚,但這是不可顛撲的事實……韃子幾次入關,北方的人有誰不知道實際情形的?破一城就屠一城,沒有任何的例外和饒恕可言。
最終被帶出關內的也都是健壯的勞力,手藝人,還真沒聽說把秀才生員掠去享福來著。
就算是保有一命,想想被綁成一串,帶到冰天雪地的關外,這個苦楚,也真不是人容易受得的。
“拿起刀來,”張德齊此時很冷靜,但也有一股不容質疑的威嚴氣度:“隻要能揮的動,就能殺人,事到臨頭,我會殺死妻子,不使她被敵人奸汙和殺害,我也希望你也有這種決心,保護你的妻子清白不受人玷汙……”
話未說完,幾個女人已經毛骨悚然,汗毛倒豎,甚至尖叫起來。
李秀才原本要去撿刀,此時身上隻是顫抖,連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是看不到了。
倒是張李氏平時受張德齊的熏陶,此時雖然麵色慘白,卻並不懼怕。她看著張德齊,微笑著道:“相公,到時你隻管顧自己,我要麼上吊,要麼投井,不會叫人侮辱了去。”
“嗯,到時候你要果決一點,不要猶豫。”張德齊心如刀絞,卻也隻能這麼說下去。
他十分清楚,東虜對漢人女子沒有半點憐惜可言,強奸,輪奸,然後運氣好的被帶回遼東,輾轉多少人之後可能會安定下來,但多半是會被奸後又殺死,或是交給蒙古人帶回草原……那裏更缺乏女人,遼東在這麼多年的經營之下,女人已經不大缺了。
再說,那些壯丁每天耕地還來不及,難道人人都給他們配個女人嗎?
於其落在這樣慘的境地下,倒不如自己果決一些,免得難逃一死,在世上多受這麼多的苦楚後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