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倘若沒有姑爺您的強取豪奪、三年之約,小姐和表少爺還未必能雙宿雙飛呢。就算能,也是棄家私奔,日子肯定沒有此刻過得好。”
“你呀你,”他笑著搖著她的手,“一張巧嘴,一雙利眼,一顆玲瓏心,就可惜了一副女兒身,一條貧苦命,否則必當是人中龍鳳。”
“姑爺這是誇奴婢還是損奴婢啊?”
“不是誇也不是損,是替你可惜。這樣好了,改天我帶你進宮,推薦給皇後娘娘,你要是能討得娘娘歡心,在她身邊做個女官,這輩子就能飛黃騰達了。”
臘梅的臉霎時血色褪去,一顆心狠狠地往下沉,姑爺要把她送給別人?
“怎麼了?”他困惑地包著她的手,“怎麼突然間手變得這麼涼?你不喜歡飛黃騰達?”
她苦笑著道:“奴婢七歲時就懂得一句話:‘人窮命賤,紅顏薄命’。人言‘侯門一入深似海,宮門一入到白頭’,奴婢從沒想過要飛黃騰達,奴婢隻想姑爺能夠記得對小姐的承諾,允許奴婢自己決定自己的將來。”
不知為何他心下一陣悵然失望,或許因為她駁了他的好意。他後退一步,放開她的手,沉聲道:“是,我做過承諾,你不想就算了吧。”
臘梅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禮,“無論如何,奴婢謝過姑爺的好意跟器重,倘若姑爺不嫌棄,奴婢服侍姑爺一輩子也是願意的。”
他突然覺得精神一震,急切地道:“真的?你不想回雲兒身邊了?”
“奴婢陪嫁過來的時候,也認了姑爺是奴婢的主子,小姐需要,奴婢就服侍小妞,姑爺需要,奴婢就服侍姑爺。小姐走的時候吩咐過,叫奴婢用心照顧姑爺。”
“嗬,”他那點兒欣喜又黯淡了,“我該謝謝雲兒把你留給我,放心吧,我承諾過的就一定會履行。哪天你要想回雲兒身邊,或是有了更好的去處,我一定放你。”
放?是啊,她是一件長了腿的物什,能無條件地放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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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一晃又是立春,紀天翔一進方廳就喊道:“好香啊,一定是趙媽拿手的炒辣年糕。”
玖哥道:“少爺的鼻子好靈。”
“那當然了。”紀天翔拈了一塊丟進口中,回頭用手指逗玖哥懷裏的娃兒,孩子嘴上沾了辣,張嘴哇哇大哭。
“嗬!”紀天翔嚇得後退好大一步,“怎麼說哭就哭了,也不打聲招呼。玖哥,你媳婦呢?娃兒怎麼塞給你了?”
“我媳婦跟臘梅姐姐摘梅花去了,說是學做什麼梅花糕,女人家盡搞沒用的玩意。”
“咦,這你就錯了,梅花糕可不是沒用的玩意,比炒辣年糕還好吃呢。你乖乖地哄孩子吧,我去梅花林看看。”
他沿著雪地上的腳印一路走進梅林,遠遠看到幾個女子都踢了繡鞋爬到樹上,每人臂彎挎著一隻大筐。這種爬上爬下的事情一向都是小廝們做的,惟獨摘花瓣的事情不行,小廝們手笨,沒有耐性一片一片地摘。臘梅在離他最近的一棵樹上,凝神看著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發呆,滿頭滿身都是花瓣和清雪,仿若花精化成了人形,默默地欣賞初雪後的梅林奇景。紀天翔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目光,他在花下看到雲兒時,便如入幻境,迷了心神般地走過去喚她;此刻看著臘梅,心中卻清清楚楚知道她就是臘梅,神似精靈卻不是精靈。
她看梅花他看她,直到玖哥媳婦驚喚了一聲:“大少爺。”兩人同時緩過神來。
臘梅順著聲音看向玖哥媳婦的方向,發現她往自己這邊看,急忙垂頭,突然發現腳下有個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心一跳,腳一滑,手一鬆,驚呼一聲跌了下來。這次紀天翔連飛身而起都免了,直接張開手臂把她抱個滿懷。
玖哥媳婦跟著驚叫,小桃急忙道:“你別叫,小心跌下去。”可惜提醒晚了,玖哥媳婦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揮,叫得殺豬一般,結結實實地跌在雪地上。紀天翔沒去接玖哥媳婦,反而抱著臘梅轉身,看著玖哥媳婦的慘狀哈哈大笑。
玖哥媳婦的落姿有夠特別,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裏還抬起雙手雙腳。臘梅看了也忍不住笑,一麵笑一麵推著紀天翔問:“姑爺,您怎麼不去救玖哥媳婦?”
紀天翔笑著道:“我這叫汲取教訓。反正來不及了,不如看著她跌吧。”
玖哥媳婦爬起來道:“知道大少爺您偏心,臘梅姐姐自然比俺親,俺是黃臉婆了,人家還是大閨女,可也不用抱得那麼緊吧?”
“哦?哦!”紀天翔這才發現還抱著臘梅,急忙將她放下,故意甩甩胳膊拍拍衣襟。臘梅慌得連忙蹲下身,撿拾花瓣,借以掩飾臉上的紅雲。
玖哥媳婦是個直腸子,話說了就說了,也不多想,拾了筐繼續爬樹。小桃在另一棵樹上把兩人的神情看在眼裏,偷偷掩嘴一笑,大聲嚷道:“大少爺,我跳下來,您接著我哦。”
紀天翔道:“好,你盡管跳吧,把籃子抓緊。”
小桃抓緊籃子,手一鬆,故意嚷:“我跌下來了。”
紀天翔足尖輕輕一點,伸臂穩穩地接住小桃,落地站穩才放開她。
小桃拉起臘梅,揉揉鼻子朝樹上道:“玖哥媳婦,我們去做梅花糕了,你慢慢采啊。”
“啊?不行不行。”玖哥媳婦急得嚷嚷,“我還沒采完,你們等我,我要學的。”她這一叫又沒站穩,一個跟鬥又栽下來,事出突然,紀天翔來不及接,隻好在她頭上輕輕一點,讓她跌了個屁股礅,免去頭著地的慘狀。
玖哥媳婦揉著摔疼困矚眼,海海喲喲地直呼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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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立春就是年關,因為紀天祤的癡纏,臘梅不得不跟主人家同坐一桌。少了方含雲,臘梅的身份顯得有點兒尷尬。吃過飯,收了桌子,紀天翔陪紀丞相下棋。
臘梅本想快快禽開,紀夫人突然道:“臘梅,你跟我過來。”
她看了一眼紀天翔父子的方向,疑惑地跟著夫人走進後堂。
紀夫人掏出一份大大的紅包遞給她道:“臘梅啊,這是賞你的。”
“夫人?”臘梅心下更是吃驚,急忙擺手道:“飯前夫人已經賞過了,這個奴婢不敢承受。”
“半年來你照顧祤兒有功,我紀家從來不會虧待下人,給你你就收著,我另外有事跟你說。老爺跟我都希望你能過來主屋照顧二少爺,以前礙著你是少夫人的陪嫁,她舍不得你,如今她人去了,天翔又沒有收你入房,你留在‘雲翔居’裏總是不太方便,將來翔兒續了弦,新夫人自然有她的陪嫁丫頭,說不準會刁難你的。不如,你就過來祤兒身邊做個大丫頭,祤兒的病若真好了,你就是大功一件,老爺跟我自然會重重地酬謝你。”
臘梅退了一步,“撲通”一聲跪倒,“奴婢不敢,蒙二少爺不棄肯跟奴婢玩鬧,是奴婢的福氣,奴婢決不敢居功,更不敢領賞。奴婢的賣身契簽給了我家小姐,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若不是小姐臨走之前交代奴婢替她照顧姑爺,奴婢早就隨她一起去了。倘若,倘若姑爺用不著奴婢了,就請夫人大發慈悲放奴婢出府去,奴婢願在小姐靈前蓋間蘆草棚,為她守一輩子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