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後宮(2 / 3)

江慕雲被他瞧得很不好意思,推了他一下。「看什麼?不好聽嗎?」

「好!好聽!好聽極了!我們的對唱可真是絕配,不過妳是天上,我是地下,妳要不嫌棄,我們再挑首歌合唱……」應天碧回過神來,讚不絕口。

「呿!土包子沒見過世麵,這種歌聲也值得讚成這樣?我在雪梨歌劇院聽的羅恩格林、遊唱詩人和茶花女,哪一個不比這強上幾百倍?!」聲音冷冷的、淡淡的,從座椅背後傳來,似乎是壓低了聲音說話,卻恰好足以讓兩人聽見。

「就是嘛!一群鄉巴佬,唱來唱去都是些台語歌,真沒水準,早知道就不來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聲調揚高了些,說完話,還冷冷「哼」了一聲。

江慕雲聽到這些批評,不由得脹紅了臉,將麥克風還給應天碧,低聲說:「我、我不唱了,你自己唱吧!」

應天碧聽到說話聲,從話語中的冷誚高傲意,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是十姊妹家中的那幾位千金。

他笑了笑,將麥克風遞回給三姊。「妳不唱,我也不唱了。妳剛才提到蘇東坡,我倒想起個有關蘇東坡的傳說軼事,妳既然不想唱歌,我就說說這個故事給妳聽好不好?」

江慕雲點了點頭,勉強一笑。

「話說蘇東坡有個朋友叫佛印,是個和尚,兩人交情很好。有一天蘇東坡去找佛印和尚泡茶聊天,席間,佛印問蘇東坡:『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什麼?』蘇東坡愛開玩笑,笑嘻嘻地說:『像一坨大便。』」應天碧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然後才一本正經地問:「妳倒猜猜,佛印和尚是什麼反應?」

「肯定是很生氣的嘍?」

「錯了,佛印笑了笑,一點都不介意。而蘇東坡損了人之後,心下得意極了,故意反問佛印:『大和尚,你覺得我看起來又像什麼?』佛印念了句阿彌陀佛,恭恭敬敬地說:『居士看起來就像尊菩薩。』哈,故事就這樣,沒了。」

江慕雲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背後又傳來女人冷淡高傲的聲音。

「誰說這故事就這樣沒了?後來蘇東坡回家,得意洋洋地將這件事告訴蘇小妹,蘇小妹笑不可抑,告訴她哥哥說:『你被佛印給損了!佛印心中有佛,所以眼中所見,無一不是菩薩;你心中老是想著坨大便,瞧著別人自然也是一陀大便了。這還不高下立判?』」

應天碧回首,認得坐在後座、正開口說話的人是陳文君。他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說:「這位小姐真是好學問,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陳文君冷哼一聲,臉上有絲得色,坐在她旁邊的李依萍卻下忘補上一句。「這故事三歲小孩都聽過了,虧你還說得七零八落的!」

「是是是,小姐教訓得好,教訓得好。」應天碧又笑了笑,悠然道:「這是不是就像有人良心好、心腸美,耳中所聽自然就都是仙樂天籟、悅耳動聽;有人心中俗不可耐,眼中所見、耳中所聽,也就難免俗不可耐是一樣的道理?」

他聲音不高不低,卻也剛好讓周圍之人聽得一清二楚,四周登時響起了一片竊笑聲;至於陳李姝妹,則是寒了臉,閉上嘴巴,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應天碧不再理會兩人,回過頭來,對著江慕雲眨了眨眼睛。「這故事好不好聽?精不精彩?」

江慕雲強忍住笑,點了點頭,小小聲地說:「你說話這麼厲害,別人和你相罵,肯定討不了便宜。」

「不是我口才好,而是幾位大小姐口德差,所謂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應天碧也壓低了聲音,含笑道:「我是刻薄人,受不來窩囊氣,誰給我難堪,我必定十倍奉還,倒讓妳看著笑話了。」

江慕雲搖了搖頭,赧然道:「你別這麼說,我知道你剛剛是幫我出氣。我人呆嘴笨,被消遣了也不曉得該怎麼回嘴,這次真是謝謝你了。」

「既然謝我,那幫我個忙成不成?」應天碧坦然受之,一點都不客氣。

「什麼忙?隻要我幫得上忙,絕沒問題。」江慕雲抬眼,一臉嬌憨。

「妳一定幫得上忙。」應天碧定定看著她,臉上似笑非笑。「我喜歡一個女孩子,她像妳一樣可愛漂亮,一樣溫柔似水、嬌俏美麗,我想追她,請她做我女朋友,妳可不可以幫我出個主意?」

江慕雲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臉一紅,競不知該怎麼回答。一瞥間,發現遊覽車已經停進了朝天宮旁的停車場,她連忙起身,慌慌張張地說:「我、我要跟外婆去拜媽祖娘娘了。這裏的菩薩很靈,你有什麼問題,去問菩薩、求簽詩,肯定什麼煩惱都沒了。」

應天碧一愣,苦笑搖頭,看著她扶著外婆下車去了。

徐嬌嬌來到兒子身旁,笑不可抑。「你不追下去?」

「妳都聽到了?」應天碧失之一笑,無奈地說:「這丫頭是太極門高手,四兩撥千斤堵得我無言以對……嘿,問菩薩?看來我還真該去問問菩薩,這女孩心中究竟轉的是什麼心思?」

「能有什麼心思?餓虎撲羊,十個女孩有十一個給你嚇到『落跑』。」徐嬌嬌險些笑到喘不過氣,敲了兒子腦袋一下,叱道:「情場如商場,講究謀定而後動,你事業做那麼大,女朋友也交過不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怎麼今天這麼沉不住氣。」

「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我的心又怎能不亂?」

應天碧輕歎一聲,緩緩地說:「遊戲人間,我可以輕鬆以對,可是一旦起心動念,方寸盡失,什麼瀟灑風度也就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徐嬌嬌感到又訝異又有趣,心中卻也不禁暗自偷笑。這個瀟灑不羈的兒子這副為情所困的模樣,她還是頭一次看到,看來離自己抱孫子的日子應該不遠了……

應天碧瞥了老媽一眼,淡淡地說:「我知道妳心裏在想什麼,隻要幫我一個忙,我就讓老媽妳如願以償。」

「喔?這麼有把握?」

「我想要的,從來沒有失手過。」

徐嬌嬌笑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平常雖然懶洋洋的像隻神豬,一旦認定目標,卻是迅如鷹、敏似豹,而且比烏龜還堅持,不達目的絕不甘休。

「說吧!老媽能幫就盡量幫嘍!」

「下一站到鹿港天後宮,停留的時間比較久,我想和小雲兩人獨處,好好說一會兒話。」

徐嬌嬌明白了,笑道:「沒問題,我會和幾個好朋友邀她外婆一道走走逛逛;那位老人家很和氣,我早就想結識親近了。」

鹿港天後宮創建於民前三百二十一年,係一奉祀湄洲祖廟開基聖母神像的廟宇。

日治時代,日本的北白川宮良久親王及王妃來台親善訪問,台中廳長長三川為表歡迎,特委請台中區區長林耀亭籌辦盛會,恭請台灣曆史悠久馳名聖母主持盛宴。

各地聖母座次,經耆宿及仕紳審慎考證,根據各廟宇曆史及媽祖輩分安排聖母座次。依序為鹿港天後宮「聖母」供奉首座,其次分別為梧棲朝元宮、北港朝天宮、新港奉天宮、彰化南瑤宮、台中旱溪樂成宮、下方正中央則是地主台中萬春宮,史稱「七媽會」,而天後宮香火之盛,從此亦居全台之冠。

遊覽車甫抵鹿港,車行速度便開始減緩,從車窗看出去,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一輛又一輛的遊覽車顯然都是朝天後宮進發。

江慕雲看得開心不已,喜孜孜地說:「鹿港的小吃有名,廟裏的菩薩又靈,待會兒到了天後宮,我要先和外婆去廟裏幫妹妹求個平安符,保佑妹妹學業順利,然後再去鎮上逛逛。邊玩邊吃一定很有意思!」

「是啊!一定有意思極了。」應天碧看著她,笑得比她還開心。

江慕雲回眸,發現他笑得像隻老狐狸,不禁蹙眉問:「你這麼開心做什麼?」

「妳開心,我也就跟著開心。妳不也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應天碧笑意不減,瞥了眼窗外。「折騰了半天,司機大哥可終於把車停好了。咱們下車吧!」

「古裏古怪,肯定不安好心。」江慕雲咕噥一聲,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話說在前頭,待會兒你如果要跟著我們,一路上就別淨找我說話,我是陪外婆來散心的,可不是陪你來玩的;還有,我外婆腳痛風,不能走太快。」

「知道了,我會走得比烏龜還慢,妳不叫說話,我就悶聲大發財,這總行了吧?!」應天碧一臉委屈,覺得自己就像顆五百燭光的大燈泡。

「乖,這才是好孩子呢!」江慕雲忍住笑,起身要找外婆時,卻發現外婆已經下車了。

她嚇了一跳,急急忙忙追下車,見外婆就走在前頭,旁邊伴著好幾位上了年紀的歐巴桑,一群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外婆,妳怎麼自己先走,都沒等人家?」江慕雲拉著外婆的袖子,一臉嬌嗔。

「啊,是小雲啊!外婆剛才看妳跟那個年輕人聊得開心,也就忘了招呼妳,真是不好意思。」外婆知道孫女擔心,微覺抱歉,拍了拍她的手,笑容慈和溫煦。

「外婆老雖老,腦筋還清楚,不會迷路啦!何況我是和這幾位歐巴桑一道走,彼此有個照應,更是不用擔心了。」

「可、可是……」

「是啊!鹿港我們年年都來,像走灶腳一樣,哪裏有好玩好吃的,隻怕比當地人更清楚哩!」一個歐巴桑笑嘻嘻地插嘴。

「對啊!待會兒拜完媽祖,我帶阿嬤去買綠豆糕、牛舌餅和杏仁米栳,這裏店家雖多,好吃的也就是那幾家,買錯了花錢不打緊,還要被笑冤大頭呢!」另一個歐巴桑也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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