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韓城,自然會想到司馬遷。地以人傳,由於崇敬司馬遷,而對韓城心儀已久,感覺那裏的地勢之高,城廓之闊,田園之麗,的確是一個好地方。年少時,曾匆匆地遊覽過一回,許是太幼稚,印象中隻是一些高高低低的建築物,爾後讀司馬遷,卻沒有從那次遊曆的記憶裏找出一點清晰的感受。重訪,不都是重新發現,有時候隻是從頭做起。
韓城南邊是一個有別於周圍山原的盆地,綠樹蔥蘢,良田萬頃,疑是到了江南仙境。芝水從這裏流入黃河,這芝川便有了天賜的好風水。與司馬遷結緣的漢武帝,曾經不想死,那些方士官宦之流投其所好,竟在這一帶挖到了靈芝草。漢武帝喜得瑞藥,卻也沒能活到今天,隻是由此將原名陶渠水的這條河更名為芝水了。過小石橋,穿木牌坊,跨入祠墓大門,踏上石砌的司馬古道,便開始了仰望中的登攀。
腳下的古道是用寬大厚實的石條鋪成的,粗礪堅硬,曆經數千年而牢固如初。古道又名韓奕道,始建於春秋時期,韓、趙、魏三家分晉後,開鑿了這條懸崖上的交通要道。楚漢之爭,韓信經這兒運過兵;漢武帝祭祀後土,經這兒往返行宮;隋唐末年,李世民經這兒攻入長安;明末李自成經這兒渡龍門,直搗燕京;朱德經這兒東渡黃河,抗擊日寇。這條巨石鋪砌的古道,緣於不易更改,萬年不朽,是另一部書寫在石頭上的史記。太史公之前之後,這裏演變過的金戈鐵馬的曆史活劇,都被攬入了有形無形的史聖的心目中。
南側有一座河瀆碑,是近年遷入祠內的。是說宋代某某年,黃河水三次變清,“其袤百裏,其久彌月”。黃河清,聖人出,無疑是吉祥之兆,皇上一高興便撥了銀子修廟立碑。黃河由濁變清,許是曆史事實,今天的黃河仍然是黃的,黃河清,成了今人的一個夢想。有趣的是以自然界的變幻征兆人間事象,往往是靠不住的,碑說黃河變清之後15年,北宋王朝以滅亡告終,皇上父子倆雙雙當上了金兵的俘虜。
“高山仰止”,是《詩經》裏的名句,嵌在這頭頂的牌坊上,正好合了拜謁者的心情。這時,你的腳步已踏入了神道,登九十九級台階,就可以抵達祠頂了。這條險峻的山脊,是後人墊溝築起的,磚石砌成的九十九級台階,用意取之於《易經》中的釋義,九為數之極,九九則至高無上了。皇上的祖祠稱九廟,官銜不算高的太史令卻有九十九級的神道,一則有造祠者藐視皇權之意,更具寓義的是說司馬遷經受了多麼坎坷曲折的磨難,才登上史聖之巔峰。他“以天地為量,不計小恥”,以“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光照後世。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司馬家族雖世代為官,但太史令的官職低微,僅憑奉祿是不夠的,要養家糊口還得靠家鄉的農牧業。司馬遷半耕半讀的少年生活,該是田園牧歌式的了。他19歲進入長安讀書,20歲到23歲遊曆了長江淮河流域和中原及山東一帶,為以後參與父親司馬談寫中國通史做準備。之後不久仕郎中,成為皇上的侍衛和扈從多次隨駕巡遊。35歲時為郎中將,以皇帝特使身份西征巴蜀,安撫西南。與父親訣別後,又隨皇帝祭泰山、至濮陽抗洪。38歲繼父職為太史令,職掌天時星曆,管理皇家圖籍,製定《太初曆》,還得經常陪皇帝出差。直到43歲才開始“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一心營職”,著述《太史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