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已是掌燈時分,幾道人影自大街跑進辜府,一路往後院狂奔,不一會兒便聽見後院裏傳來惱怒的暴暍聲。
「你說什麼?!」
「少爺……」
下人們話不多說,雙膝跪地,立即求饒。
「為何等到這時候才回報?」辜在淵重擊由黑檜木製成的案桌,怒目瞪向跪著的下人。
「少爺,因為咱們以往都是這時候回報的,所以……」
「住口!你們到底有沒有腦袋?」辜在淵氣得額爆青筋,「此事非比尋常,難道你們不會分辨嗎?真是一群飯桶!」
「少爺……」
一幹人噤若寒蟬。
「滾!」他惱火得踹翻了一旁的椅子。「全都給我滾出去!」
聞言,那些人連滾帶爬地逃離烏煙瘴氣的後院花廳,就怕再不走,待會兒就沒機會可走了。
「混帳東西!」他止不住地咆哮著。
可惡!秦沃雪居然光明正大地偷漢子,甚至還帶著男人回家……她到底有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要她乖乖地回頭求他,有這麼困難嗎?
知道她是個硬骨頭,根本不可能回頭求他,他卻想用當年她爹對付他的方式對付她,孰知她壓根兒不為所動……可不是?她是個才女哪,風流放肆得很,一身傲骨,豈會為了五鬥米折腰?
她畢竟不若他一身銅臭,手下有好幾家商行的人得養……她爹捉準了他的弱點,藉著自個兒是個官,將他整得可狼狽了!這兩年來他可說是苟延殘喘,是憑著一口氣才撐下來的。
這些事……她應該都知道吧?
他是她爹,她豈會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
然而,她為何能在他麵前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難道是他誤會她了?倘若真是他誤會她了,現下在她府上的男子又是誰?
一個已出閣的女子,豈能隨便帶著男人回家?
她安的是什麼心?她到底要怎麼整治他?想報複的人明明是他,為何受傷的人卻是他?
那個男人是誰?她為何要帶他回府?
辜在淵緩步走回案前,向來犀利的目光此時卻有些渙散……他是不是該去秦府走一趟?
明明是要逼她回來的,為何事態卻變成他得去秦府找她?
他可以不用在意的,但是……他卻不能勉強自己不去在意。
當年,他都能不向秦裕德低頭,為何他現下非得要對她低頭?究竟是因為自個兒丟不起臉,還是因為……原因,他應該是最清楚的才是。
他早就知道她的性子,卻未曾厭惡過她,他隻是無法忍受她不羈的舉止……倘若他真的可以棄她於不顧,他就不會答應娶她,就不會身不由己地把心都懸在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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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千呼萬喚始出來。」
「萬裏歸心對月明。」秦沃雪笑得醉眼微眯,大口呷酒,又道:「咱們這回不吟對句,咱們來接句,我吟上句,你接下句。」
「不如讓我吟上句,你接下句。」蕭侯獻也笑眯了眼,帶著幾分醉意。
「成!」
「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想也不想地道。
蕭侯獻頗為讚賞地睇她一眼,再道:「還君明珠雙淚垂。」
「恨不相逢未嫁時。」
「了得!」
「簡單!我告訴你,你難不了我。」
秦沃雪咯咯笑著,又斟了杯酒,壓根兒沒發覺外頭來了不速之客。
辜在淵像是惡鬼般,一聲不響地踏進秦府大廳,微飲陰驚的眸子瞪向正在吟詩作對的男女,
他們是在互訴衷情不成?
好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時,好一句心有靈犀一點通……好不熱情哪!
他惱火地往門板上一踹,發出刺耳巨響,教正坐在桌旁飲酒作樂的男女霎時回神,雙雙回眸睇著他。
「你來作啥?」她微醺地瞪著他。
哎喲!今兒個吹的到底是什麼風?不但將蕭大哥給吹來了,就連他也不小心地一並吹上門來。
「我來接你。」他沉聲道,雙眸直鎖著她的紼紅臉蛋。
她居然醉了……她在這個男人麵前竟然一點防備都沒有,然而大廳裏怎會連一個下人都沒有?
倘若她真是醉了,眼前這男人要對她……她豈不是插翅也難飛?
「啐!你說要來接我,那是好幾天前的事了,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直到今兒個才想起來!」她毫不客氣地啐道,揮了揮手。「回去吧!這兒便是我的家,我哪兒也不去,你請回吧!」
啐,他把她當成什麼了?
他想帶她走,就先整她一頓,發覺整不了她,所以逼不得已來向她低頭了?
別傻了!誰說他來了,她便得跟著他一道走?他把她瞧扁了,她不吃這一套,她才不跟他走。
當初執意要嫁給他是她蠢、是她笨,現下她清醒多了,想跟他老死不相往來,讓彼此都可以清靜清靜,難道這也不成?
「你忘記你已經出閣了?」他隱忍怒氣,將目光緩緩地栘向她身旁的男人。
這男人究竟是誰?他知道她向來不拘小節,然而會幹出這般驚世駭俗之事,也得瞧對方是誰……她跟他肯定是舊識。
隻是,是什麼樣的舊識可以讓她如此自在、快活?
「我出閣了又怎麼樣?我不都說了要休夫嗎?」他的腦袋是壞了不成?到底要她說幾遍呀?
「休夫?」蕭侯獻不解地睇向她,「沃雪,這是怎麼-回事?」
「呃……」她不禁咬了咬唇。
都怪他,害她一時口快,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她還沒同蕭大哥提起休夫之事哩,他要是問起豈不麻煩?
「這兒有你說話的餘地嗎?」見她難以啟齒的心虛模樣,辜在淵不由得微惱地暴吼。
她以為她要休夫便能休夫嗎?大宋律法是由著她一張嘴便能改變的?她還沒休夫,他還是她的丈夫,她至少要尊重他一些,是不?
當著他的麵和其他男人眉來眼去,當他死了不成!
「你居然這樣跟他說話……」莽夫!就說了他是莽夫,眼睛長得那麼大,不隻是用來看銀兩的!「你知不知道他是誰?」差點被他氣死!
「我管他到底是誰,現下都什麼時候了,他明知道你已經出閣,竟然還待在這裏,成何體統!」他怒不可遏地吼著。
這男人都跑到他跟前,當著他的麵同他的妻子調情,難不成還要他招呼他嗎?
要不要他乾脆將她送到這家夥府上?
一你在胡說什麼?他是我的義兄,他是我爹的學生,他是當今的西府知院哩!」她趕緊警告他,要他別再口無遮攔。
官?他驀地挑起眉,滿臉嫌惡。
「狗官。」他啐了一口。
秦裕德的學生?
難不成他就是當年秦裕德口中所說的那個人!
「你在胡說什麼?」她嚇得直跳腳,立即衝過去捂住他的嘴。
西府知院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頭一句蕭大哥還能當成玩笑話,第二句話,連她都不知道蕭大哥會不會看在她的麵子上不同他計較。他真是古怪得緊,民不與官鬥,這道理他會不懂嗎?
「蕭大哥,不要理他,他喝醉了。」她回眸笑得很苦澀。
「不打緊,我沒放在心上,」蕭侯獻倒不以為意,還自斟了杯酒,-口飲盡,興致盎然地睇著他們兩人,心裏漸漸有了譜。
「真是對不住,我先帶他到裏頭休息,你若是累了同管事說一聲便可,我已經替你備好一間上房了。」她嗬嗬笑著,然而捂在他嘴上的力道卻一點都沒減少。
「你不用招呼我了,畢竟……」他頓了頓,有點挑釁地睇向自他身旁走過的辜在淵。「這兒我熟得很。」
「那我就不陪你了,你早點歇息吧。」她輕笑著,然而一回頭便怒瞪著橫眉豎目的辜在淵。
這混蛋,非在這當頭找她麻煩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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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醉了?」
一進到秦沃雪的閨房,辜在淵便放聲怒吼,就怕前院的蕭侯獻聽不見。
「你這個混蛋,我都說了他是西府知院,你還在他眼前撒野,你是活膩了下成?」
「是官又如何?現下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窩在你這兒,還同你一起把酒吟詩,他到底知不知恥?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你已經嫁作人婦,他這般腧炬,我是可以上宮府告他的!」
辜在淵火大地吼著,瞠大的眼眸彷若要噴出火焰。
「你要怎麼告他?」他是什麼時候變笨的?「他是官耶,你沒事告他作啥?再說,他是我的義兄耶!」
他是唯恐天下不亂嗎?告官很好玩嗎?他以為他富甲一方就可以拿金山銀山砸死一個西府知院嗎?他太天真了!
「他是官,我就告不得嗎?」他皆目欲裂地瞪著她,如小蛇般的青筋在他的額際跳動。「他是你義兄,我就得給你麵子嗎?他都要讓我綠雲罩頂了,我為何要放
要他眼睜睜地瞧著他和她談笑風生?要他眼睜睜地瞧著他爬上她的床,而他還得極開心地在一旁伺候著?
「你在胡說什麼?誰讓你綠雲罩頂了?我都說了,他是……」
她話還沒說完,隨即教他狠狠地摟進懷裏,嚇得她瞪大了眼,不知是要扯開他,還是抱住他……
可……總不能放任他繼續摟著她吧?
雖說讓他摟著還挺舒服的,她一點也不討厭這種感覺,可……今非昔比,現下他怎能再這般放肆地摟著她?
況且,他方才還胡亂罵人哩!
「你不是說我讓你綠雲罩頂?那你作啥摟著我?」她沒好氣地問。
可惡!摟得這麼緊,她快不能呼吸了。
「你真的偷漢子了?」他突地扣緊她的雙臂,在兩人之間隔出些許空間。
她驀地眯緊水眸,直想抬腳痛踹他幾下,梢緩突如其來的心痛。「幹你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