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在安洛的房間裏哭了很久,天色慢慢暗下來的時候,我去了墓地。
手裏,是安洛家裏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照片、卡片,還有她簽名送給安洛的書。
點燃照片的瞬間,我看見大朵的黑蝴蝶在我麵前飛舞,與黑色的紙灰混到一起,讓我分不清誰是蝴蝶誰是灰。
就像我搞不清,安洛是不是錯了,我又是不是毫無過錯。
誰是誰非?
我記得,當我走進愛錯,歆姐聽見我的夢境時的錯愕。
她說,白色的花朵是你的想念,爸爸的眼神是你的自省,安洛的出現,說明你對他的感情你自己都很猶疑。
當時的我,一心沉浸在安洛不願意接受我的失望裏,根本不願意再去想自己對安洛到底是依賴還是愛,巨大的挫敗感讓我喘不過氣來,隻想要把他留在我身邊。
我不想輸給許薇。曾經,我們是那麼親愛的姐妹,爸爸死後,我就一天天跟她疏遠了。我妒忌她,為什麼我失去了,而她卻像是得到了更多?她爸爸迅速升了職,腆著啤酒肚紅光滿麵,她媽媽打扮得知性而年輕——而我的媽媽,她迅速蒼老,已經像一個遲暮的老人,穿著許多年前的衣服,或者是姑姑舅媽送給她的廉價衣裳,每天為了幾毛錢精打細算,再看不出年輕時候的風采,可我總記得小時候她是多麼的漂亮,比許薇的媽媽漂亮好多倍。我偷看了許薇的日記,我千方百計地阻斷她的告白,和安洛在她麵前親密,我勾引阿汐……
不隻是因為嫉妒。我已經輸不起了,我對自己說。我一定不能再失去安洛。擁有安洛,我也才和她打個平手而已。可我萬萬沒有料到,結局會是這樣,我注定了得不到安洛,也注定了贏不了愛情這一局。
艾蘿說得對,我不該蓄意擁有本不該屬於我的東西。我要算愛情,但抽到的卻是一張死神。拿著斧頭,砍斷了我所有的希望。可我就是不甘心,我一定要擁有一份風光的生活,曾經它離我那麼近。我不甘心失去。
爸爸在天之靈,給予我啟示,讓我在夢裏,看見他和安洛交錯在一起。
歆姐含蓄地向我暗示。
安洛他那麼心疼我,總是不肯告訴我真相,可我通通置之不理,一心隻想得到我想要得到的。
我是如此固執,固執地想要過回7歲以前的生活,有爸爸寵有媽媽愛全世界都以我為中心的生活,不願意放手,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告,把所有的好朋友都當成妒忌的對象,把他們當做敵人。
於是,我活該,在最後,輸得徹底,輸得一無所有。
從此,我就真的隻剩下媽媽和我相依為命了。
我怎麼能再麵對許薇?在我傷害她恨她那麼多之後。
我又該怎麼麵對安洛?哥哥?朋友?還是陌生人?
我不知道。
我惟一知道的是,我不能夠讓媽媽知道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不能讓她知道安洛的秘密,我不能破壞爸爸留在她心目中的完美丈夫完美父親的形象。盡管他讓我們在他離開之後生活得如此窘迫。
那將會很難。但我會努力做到盡善盡美。
如果你還愛我,爸爸,就請祝福我吧!
天要黑了,我該回家了,媽媽該要找我了。
以後,我再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了。
已經沒有人會像你像許薇和安洛那樣寵著我讓著我了。
我隻能夠靠自己了。
再見,爸爸!
除非和媽媽一起,我大概不會再來看你了。
阿汐
我突然明白了老頭子。在我拚盡最後的力氣想要把許薇留在身邊但依然失望而歸的時候。
我送他去機場,那一句爸爸,我始終沒有喊出口。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他什麼都明白。
目送他離開,消失在走廊的轉彎處,他卻又從安檢通道出來,遲疑了很久,終於拍上我的肩膀。
孩子,原諒安洛,他並沒有錯!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他那雙精明的眼睛此刻顯得蒼老而渾濁,裏麵布滿血絲。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隻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安洛。歆姐說,安洛是突然推開她跑的。他用了很大的力量,像是要摔開某樣令他厭惡的東西。
歆姐說,安洛他可能真的受傷了。
我說我知道。
是的,我知道。
走出來之後回頭看,才發現,最可憐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他擁有十三年的美好,可那些美好又和痛苦的回憶糾纏到一起,要是我,是永遠也不會再覺得那是所謂的美好而去回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