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自心魔死後,因雷頤之故,魔界紛亂動蕩,頂替了心魔的位置忙於重整魔界的他,按理,應是忙得沒時間至人間四處覓食,也不該有閑暇跑來這深山野嶺踏雪的,可要不是那隻莫名其妙竄出來,想與他爭雄搶地位的影魔做得實在太過火,他也不需特意大老遠跑來這清理門戶。

他嘰嘰咕咕地邊走邊念,「被我逮到後,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塊……」他就算肚子再餓,也不會吃到魂魄這麼上等的玩意,影魔居然敢頂著被三界圍剿的風險,這般大剌剌的在人間興風作浪?她是嫌他們魔界的名聲還不夠敗呀?

哼,以為擁有千年道行,就能把他自魔界之首的位置拖下來?那隻影魔會不會太過天真了些?要是他家的那隻臭小子願意管這樁閑事,根本就不需勞動他老人家親自出馬,隻要派出臭小子,就足以收拾掉那隻大言不慚的魔了。

但前提是,他家的那隻臭小子,得要有空把心自那個什麼師弟的身上撥出來。

不知不覺回想起心底最深處的隱憂,申屠令走著走著便停下腳步,發愁地蹲在雪地上仔細回想,曾經偷窺過燕小子夢境的老姊說過些什麼,好不擔心她所預言之事恐將會成真。

到底……為什麼申屠家會絕後?

可惡的老姊,要說也說清楚嘛,害得他一頭霧水不說,又怎麼也拉不下臉麵為了這等小事去找燕小子問個清楚……蹲在地上一手撫著麵頰的申屠令,再次因此而皺緊一雙層,並有點後悔,為什麼他不早些認了自家兒子,省得他老是把這事端在心頭,日夜為了那個獨子而煩惱不已。

「不孝的臭小子……」他哀怨地以指在地上畫圈圈。「有空來這替什麼師弟摘雪靈芝,就不會替你爹順道收拾一下找碴的同類啊?」

劃破風雪而來的嘯音,來得太快太突然,猶蹲在地上自怨自憐的申屠令,頭也不抬地揚起一掌,動作飛快地接住那柄暗算他、差點插上他腦袋的長箭,並在側過首時,絲毫不意外地冷冷一笑。

靈箭?

「看樣子是找對地方了。」手握著這柄由眾生魂魄所造成的靈箭,找到發泄目標的申屠令,愉快地起身看向發箭的方向。

打算早點收拾完家醜好返家的他,用力拔出遭雪埋覆的雙腳,懷中頓然一暖,他不解地取出藏在懷中的銅鏡,而後眯細了銳利的眼在林中四處搜尋,找了一會後,果不期然地在遠處發現了一座小屋。

那隻老是偷看他人心底秘密,因此曾被他封了近三年的鏡妖在這?

眼中殺意微露的申屠令,欲舉步走向小屋前,迅即發覺一道更刺骨的氣息,亦在風雪中隱隱透露出來,他微瞥過眼,看向氣息的來源,發現這道氣息是屬於那隻常與他家臭小子伴在一塊的人妖之後,不急著出手的他,微微一哂。

「也好,暫且就由你代勞吧。」反正他不是為了那隻鏡妖而來,既然妖界也打算管閑事,那麼這件閑事他就大方地讓給妖界去插手。

刻意隱匿行蹤,卻仍遭他察覺的黃泉,在他消失在雪地裏時自小屋的另一旁走出,懷中抱著方才在林中所撿拾的柴薪。

沒打算追上申屠令的黃泉,知道申屠令是為何而來,因此並不願幹涉申屠令所為,他轉身在屋簷下放下柴薪,取來一旁的乾草覆蓋在上頭以免被風雪打濕時,突地一頓,猛然側首瞪向屋內。

趁著黃泉外出尋柴,與碧落一同留在屋內避雪的殘雪,無聲地走近在爐邊打盹的碧落,趕在黃泉回來前朝碧落伸出一掌,直直探向碧落的天靈……

冰冷的大掌迅速握住她的臂腕,她猶不及反應,黃泉已使勁把她拖入懷中,一手掩住她的口鼻,強行將她帶出屋外後,黃泉在她欲掙紮時毫不留情地在她肩上烙下一掌。

感覺整個肩頭好似遭烈焰燃燒的殘雪,在跳離黃泉的身邊後,忙取來地上的雪覆上肩頭,雖很痛苦,卻緊咬著唇不肯出聲,似是不願讓屋裏的碧落發現。

「你已不再是妖。」黃泉的利眸刺穿她偽裝的真相,「妖類不會攝奪眾生魂魄,你把心賣給了魔?」

掩著肩頭的她,氣息一窒,不願承認地別過頭去。

「我……不得不。」

在妖界犯下重罪就算了,她竟還把心賣給魔物?根據他父王的指示,這名罪妖有兩種下場,一是就地正法,一是,將她打回原形,眼下看來,除了這兩種作法外,別無通融的餘地。

殘雪在他兩目露出殺意時淡淡說著:「她就在裏頭,我這一叫,她定會聽見。」

「用不著拿她威脅我,若不是她,你以為我會留你到現在?」早在見到她時,他就打算下手了,若不是他不願讓碧落知道他們刻意隱瞞的事實,他根本不會配合她的這出戲。

也不認為能夠瞞騙過他的殘雪,低垂著頭,緊絞著十指,哽澀的話音被風勢吹得聽來有些破碎。

「我知道我所犯之罪罪無可赦,可是請你諒解,我必須——」

「我不是你懺悔的對象。」從不聽罪妖辯解的黃泉打斷她,冷冷睞眼向她警告,「看在碧落的份上,我給你三日的時間,三日後,村人若不複原,我會依令殺了你。」

從頭到尾都沒睡著的碧落,此刻靠站在屋內的門板上,將他們的低語全都收至耳中的她,默然離開了門邊,走至廳旁的小桌上,低首看著殘雪摺疊得整齊的衣物,再環首看向這間一塵不染,似在等人歸來的小屋。

眼中觸及的每一物,都寫滿了殘雪的相思。

取出懷中銅鏡,看著鏡中殘雪的過往,碧落在鏡中看見了,近幾年來,殘雪利用梅妖喚雪的妖法,在每年冬季召來風雪,困住附近的群山與村落,當村人們至林間撿拾柴火時,她就搬出與昨日遇上他們一樣的手法,佯裝受傷待人將她救回小屋,而後在睡夢中取人魂魄。

心情萬般複雜的碧落,雖然知道殘雪的作為不該,可當她在鏡中瞧見,殘雪雙眼裏赤裸裸的孤寂,她又忍不住想站離黃泉遠一點、靠殘雪近一點,她很想知道,究竟能讓殘雪不惜以性命做賭注,即使冒著將會被獵殺的危險,也想完成的心願是什麼。

她更想知道的是,在殘雪拋棄所有的背後,是怎樣的一段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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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疑問,很快就得到解答的機會。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依舊被風雪困住的他們,在一陣急忙拍打門扉的聲音中醒來,帶著濃濃的睡意出來查看,是那名曾抱著柴火來這的小女孩,

聽殘雪說,鄰人的房頂被大雪給壓垮了,在一雙淚眼,以及兩個女人注視的眼神下,怎麼也推脫不掉替鄰人修房頂這事的黃泉,在反覆叮嚀碧落得待在房中後,隻好帶著一顆忐忑的心,不情不願地在殘雪目送的目光下離開小屋。

黃泉一走,小屋內的氣氛迅即就變了。

沒依黃泉的話返回房內的碧落,在殘雪自門外走回屋內時,一逕背對著她凝望著爐火,而等待了許久,終於等到這機會的殘雪,趁她不備,默然自袖中取出一具銀鉤。

輕緩無聲的腳步,一步步走向碧落,殘雪將手中的攝魂鉤瞄準了碧落的天靈,可任她再怎麼使勁,也鉤不出她體內的魂魄。

「那是鏡象。」淡淡的解釋在她的身後響起。

殘雪立即回過頭,赫見另一個碧落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兩手環著胸,將她方才所為悉數看盡眼底,待她再往桌上一看,凝望著火爐的碧落已失去了蹤影。

碧落倚在門邊自嘲地笑著,「或許我不似黃泉那般會把戒心表露出來,但我其實同他一樣,不會輕易相信人或是其他眾生,我希望你不要太小看我了。」可能是因她的外表太過欺人,也莫怪他人老是將她看扁。

手中的攝魂鉤,在碧落清明的目光下,怎麼也藏不住,撕破臉後別無選擇的殘雪,用力握緊了它,不改初衷地朝她走近。

「當你踏進這間屋子,就已踏入我的鏡中,在這麵鏡裏,任何術法都是無用武之地。」碧落斂去了笑意,雙目炯炯,「很遺憾,我並非你想像中那隻非得靠黃泉不可的鏡妖。」

原有些不信的殘雪,不死心地上前,在舉高了手中的攝魂鉤時,發現它在碧落的注視下點點化為煙灰,最後消失不見。

「想談談嗎?」狀似不在意的碧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在她仍呆怔在原地時,逕自走至桌畔坐下。

殘雪不解地問:「談什麼?」她……在看到這些後,她還能如此心平氣和?該不會,她和黃泉一樣早就知道了?

很習慣把懷疑往腹裏藏,也習慣在他人麵前裝癡扮傻的碧落,以一記溫和的微笑,拆穿她所偽裝的假象。

「你之所以竊取眾生的魂魄,是為了誰?」梅妖生性溫和,亦不食眾生魂魄,殘雪會如此,應該有個合理的理由,或是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在興師問罪之前,她想知道殘雪非做不可的理由。

殘雪一言不發地踱至她身旁坐下,身上的戾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被識破後的坦然。

碧落凝睇著她,「是為了那件衣裳的主人嗎?」

「他已經死了。」殘雪絕麗的姿容,在爐火的照映下看來更加淒豔。「在他死後不久,有隻魔出現在我的麵前。她告訴我,隻要我搜集千縷眾生的魂魄,她便能讓他死而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