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孤零零的被留在這世上。
這等自私,這種痛苦,誰來解?
「別離開我好嗎?」她哽咽地在他耳畔低語,「你的生命為什麼要有盡頭?」
他輕柔地拉開她,不舍地看著永遠都在人前開心歡笑的她,此時滿麵,都是淚。
「因我是人。」厚實的掌心滑過她的麵頰,他以指輕撫,那微濕的觸感,像雨絲。
「那我不要當妖了,我要當人……」她不甘的低語,豆大的淚珠翻落眼眶,「我也要當人……」
「你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碧落聞言,心灰地合上眼睫幽幽低泣,貼靠在他胸前的她環抱著他的胸膛,那一下又一下拍擊著他胸口的心音,像陣陣提醒她時光正一點一滴逝去的警鍾,每當她想留住這一刻,未來卻已在前方等著,她想,就算她把體內的淚都流光了,她也不能改變命運一些。
「日後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會把你吃下腹,把你吃得一乾二淨,讓你永遠都留在我的身體裏……」又累又倦的她,在他懷中喃喃說著,「在把你變成我的一部分後……你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
將她字字句句都收至心底的黃泉,低首看著她的睡臉,為她拭淨了麵上未乾的淚痕後,收緊了兩臂將她再抱緊一些,在這時,他在她的衣襟裏瞧見一張顏色泛黃的紙張。
將她放妥安睡後,他輕巧取來紙張,映入眼簾的字跡,字字都帶著歲月的身影,而下方沾染上的淚漬,則是帶著心痛的痕跡。
黃泉側首瞧著她的睡臉一會後,微笑地以指輕撫著她的紅唇。
「我可不想變成你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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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沒知會任何人一聲,特意施法趕來天問台的黃泉,打從來到這後,就枯站在這座外表顯得有些焦黑破敗的丹房前,不知已發呆多久。
在心底猶豫掙紮了好一會後,黃泉總算鼓起冒險犯難的精神,一手推開丹房大門,但撲麵而來的刺鼻氣味令他忙不迭地掩住口鼻,他強忍著不適,在一室刺鼻熏眼的煙霧中走向房中那具下頭烈火叢燒的丹爐,忐忑不安地揭開爐蓋。
姓燕的以為他在製火藥不成?
看完爐裏的東西,反應除了皺眉還是皺眉的黃泉,不敢恭維地覆上爐蓋,一道泛滿倦意的男音,立即在他身後響起。
因爐裏丹藥即將大功告成,故而被迫替某人看守丹爐的藏冬,懶懶地倚在門邊問。
「小狐妖,你闖空門啊?」真稀奇,以往老死不相往來的兩人,現下居然有一個主動登門。
「燕吹笛呢?」他回過頭,在藏冬身後沒找到地主後,表情有些失望。
藏冬無奈地一手指向燕宅,「因某種意外,那小子暫時得躺著休養一段時日。」這些年來那小子都是偷偷摸摸的煉丹,從沒煉得有多勤快過,隻是自聽聞軒轅嶽就快起程遠赴西域後,秉持不怕死精神的燕某人,鎮日就是關在丹房裏日煉夜煉,而丹房也是蓋了一座又炸一座。
無法親見燕吹笛,也不認為跟燕吹笛麵對麵他倆能好好說上話而不大打出手,黃泉轉了轉眼眸,退而求次地將目標轉向。
「山神。」
「嗯?」提心吊膽地守著丹爐兩日沒睡的藏冬,揉著泛滿血絲的眼輕應。
「我要舍利。」他直截了當地道出來意。
聽到舍利兩字睡蟲登時跑光的藏冬,站直了身子,百思不解地瞧著這個他以為很講原則的人妖。
「你……要那玩意幹嘛?」他怎麼跟那些自私或別有用心的貪婪眾生一樣,淪落到追求舍利的地步?
「吃。」又是言簡意賅,不帶一句廢字。
藏冬更是一頭霧水,「為什麼想吃它?」這小子不會以為吃舍利就跟肚子餓了吃頓飯那樣簡單吧?吃了那玩意後果可嚴重了!
黃泉正色以覆,「我想長生不老。」
「等、等等……」藏冬忙扶著差點脫落的下巴大聲喊停,「你不是一直都很強調你是人不是妖?」他不再堅持原則了?
「我改變心意了。」在他的唇畔,隱隱浮現一抹笑意。
自那夜聽完碧落醉後的心聲後,他突然發覺,想得太多、考慮得太久,是會後悔的。就像太過害怕失去他的碧落,還有總是站在這個世界,卻又眺望著另一個世界的他。
不是每個問題,都非得要弄到頭破血流、一身傷痕才能找出答案的,在那夜他才明白,心在哪兒,答案就在哪。
沉默了很久的藏冬,忽地一骨碌跳起來,「你當不當妖關我什麼事?」
「去找燕吹笛,我知道他身上有顆舍利。」知道他與燕吹笛交好的黃泉,乾脆把差事推給他。
藏冬乾乾地笑,「你憑什麼叫燕家小子把舍利給你?」燕小子會把那玩意拿給他這個死對頭?他不如叫日頭由西邊上來比較快。
有恃無恐的黃泉,回首瞥了丹爐一眼,得意地在嘴邊晾著笑。
「告訴他,我有他煉丹所需的藥引,他若想煉成他的丹藥,就拿舍利來換。」他抬起一指保證,「若無我手中的藥引,他就算是再煉千次也不成。」
藏冬不解地皺著眉,「你怎會知道他要煉的是什麼玩意?」
「看看他爐裏的東西就知道了。」黃泉說得再簡單不過,語氣裏還帶了點驕傲。
「你有煉丹這方麵的經驗?」
黃泉自豪地揚高下頷,「自小煉到大,從不曾失敗過。」老愛跟他比?哼,單單就煉丹這一門學問,那個沒煉丹天分的燕某人,就該甘拜下風。
藏冬感慨萬千地搖首,「真該叫燕家小子跟他學學的……」家教果真有差。
「記得把我的話帶給他。」打算說完就走的黃泉,大步走向丹房門口。
「慢。」藏冬一掌攔下他,「我為什麼要幫你?」燕小子與他之間的事,無緣無故他幹啥要下水跟著攪和?
「你若不幫我,我不但會派妖界的大妖小妖天天上靈山拜訪你,我還會親自搬巨靈山與你當鄰居。」黃泉以一黑一碧的眼眸用力朝他一瞪,「我保證,我絕對比燕吹笛更煩人、更任性,也比他更會製造禍端,若你不想讓那座靈山雞犬不寧,天神天將三不五時夜半造訪,你最好是考慮幫個小忙。」
藏冬的眉頭攢得緊緊的,「你威脅我?」
黃泉溫和地笑笑,「我怎會做這種事?」他隻是很不擇手段而已。
哪不會?他剛剛就這麼做了。
「任性的人妖……」藏冬老大不痛快地扁著嘴。
看著那個說完就走的黃泉,藏冬搖搖頭,才想去宅裏探探還病躺在榻上的燕吹笛,方一轉身,差點就與躲在後頭偷聽的燕吹笛撞個正著。
「喂,你嚇神啊?」他驚魂甫定地撫著胸坎。
燕吹笛的兩眼亮晶晶,「他說的是真的?」
「燕家小子,你該不會是……」藏冬不安地抬起一手,沒想到他還真的在考慮黃泉的提議。
「老鬼。」被炸到有點怕的燕吹笛,一手撫著下頷認真地問:「你說,我該不該信那隻人妖?」姓鳳的沒別的比皇甫遲強,獨獨就是煉丹這門學問在道上走路有風。
藏冬猶豫地皺著眉,「這個嘛……」該賭一賭嗎?
他不斷點頭,「或許……這回那隻人妖的話是真的可信。」以他對黃泉的了解,那個不愛招搖的家夥向來是不說大話的,搞不好黃泉真能幫他煉出他所想要的丹藥也說不定。
不太相信黃泉的藏冬,思索了一會後,頗同情地瞧著燕吹笛病容上憔悴的模樣。
「燕家小子。」他疲憊地揉揉眉心,「老實告訴我,你的命還剩幾條?」煉丹能煉到這種程度,他也算古今第一人了。
「……半條。」勇於承認失敗的燕吹笛,也很懷疑再這樣下去,他下一回可能會陪著那具新丹爐一塊炸上天。
「那就……賭賭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