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有點不好過,陳先生生怕我們再冷不丁整出點什麼動靜來,因此把我們倆看得非常緊,連逃課都成問題了,時不時還去宿舍轉悠一圈兒,裝作不經意地掀掀老歪的枕頭,看看裏麵是不是藏了炸彈啊屍塊啊什麼的。
也難怪,市一中本是個清淨之地,陳先生在這混了十幾年,日子過的撐不死餓不著,還混了個老婆孩子熱炕頭,還能每天喝二兩小酒,正不亦樂乎著呢,忽然蹦出來兩個攪局的,其中一個還打過他媳婦兒,難免有點兒招架不住。要是一不留神兒因為我們這麼兩個小角色丟了飯碗,毀了一世英名,實在是得不償失。
沒了這些提神兒的東西,老歪又開始念叨孟亞菲,重申自己對她的堅貞以及必勝的決心,再不就是反複研讀自己的情詩。宿舍熄燈之前,他偶爾會背著雙手對著女生宿舍惆悵一番,懷念一下曾經的美好時光,感歎一下快樂永遠是短暫的,留下的隻是無盡的痛苦和歎息,這一論調得到了眾人的廣泛支持。而我完全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隻能靠睡覺來打發上課的無聊時光,日子過的還不如一潭死水,死水裏至少還有浮遊生物,我什麼都沒有。
不過,好在這學期剩下沒幾天了,再有三個禮拜就是期末考試,考完放假。
說到期末考試,我和老歪都有點兒恐慌。照目前的架勢來看,我的中遊位置不可能保得住,掉不掉得進倒數前十名取決於運氣。老歪更別提了,隻能燒香磕頭祈禱老天爺增加點兒缺考人數,如果沒人缺考他就是鐵打的墊底兒,不過缺考的人再多,也不可能達到陳先生前三十名的要求,更不可能達到歪母前十名的心理位置,實際上,我們倆現在屬於死緩狀態,就等槍子兒往腦袋上頂那一下了。
“草魚,你準備等死?”老歪反複思考之後,跟我商量對策。“別告訴我你準備從現在開始懸梁刺股鑿壁偷光好好學習。”
我看了他一眼。
“那肯定不可能,憑咱們的底子,把牆鑿塌了也不可能學好。”“你有什麼高招?”“我能怎麼辦?抄吧!打小抄,要不就抄別人的!”“有這個必要嗎?”我有點不屑,雖然我從小到大成績都很差,
但我從來沒抄過別人的。成績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抄的分數再高也不是自己的。
“怎麼沒必要了?你看看現在不抄的有幾個?”“也就你抄吧?難道那幫高才生們會有這個心情?”老歪瞄了我一眼,說:“這你就不懂了吧。你以為隻有學習不行的才抄?我告訴你,那幫高才生照樣抄。別看裝的跟好人似的,一個個虛榮心強的很,明爭暗鬥的,生怕別人比自己強了,變著法地抄,就從這一點來說,咱們跟人家就有差距。”
聽到這番話,我略微有點吃驚。我印象中,高才生們一向是十分鄙視抄襲這種不勞而獲的行為的,想不到他們是邊鄙視邊實踐,果然不同凡響。
“所以說,咱們沒必要為抄襲感到羞恥,應該向他們學習,臉不變色心不跳。”老歪下了結論。
“話是這麼說,不過人家高才生抄抄,人家底子好,那是錦上添花,更上一層樓。你能抄多少?你能從倒數第一抄到前三十?”
聽到這句話,老歪傻眼了,如果進不了前三十名,家長被叫來,陳先生一時控製不住,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抖摟出來,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想到這裏,老歪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把情詩扔到一邊,一籌莫展地看著我。
“辦法我倒是有一個,看你敢不敢幹了。”
“隻要能讓我考進前三十,什麼我都幹!”老歪斬釘截鐵。“真的?”
“真的!”“咱們偷卷子吧。”“偷卷子?”老歪這一口涼氣差點兒把我的臉吸過去,“你瘋了?這要被抓住了絕對直接開除!”“要不能怎麼辦?”我平靜地說,“拚一下還有希望,不然隻能等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反正我是無所謂,進不進得了前三十我也沒放在心上。”
老歪沉默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讓我再想想。”
轉眼又過去了一周,任何事情都沒有取得絲毫進展,同學們已經熱火朝天地進入到了最後的複習階段,陳先生把工作重心慢慢轉移到了班裏,畢竟我們倆隻是非常小的一部分,雖然特殊。
我依舊漫不經心地睡覺,拿小刀劃拉桌子,一個學期下來,桌子邊兒已經被削得慘不忍睹了。老歪每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就是下不了決心。有時候他會眼巴巴地看著我,我說,別看了,我臉上沒有考試題。
槍子兒在離我們腦袋還有十一天的時候,老歪終於下了決定:“偷。”
“你可想清楚了,被抓住就卷鋪蓋滾蛋。”“啊啊啊——”老歪一聲號叫,“我好不容易下了決心,你怎麼又打擊我?”
“我沒打擊你,這是事實,我得給你把後果說清楚,省得你爹
那一萬塊錢打了水漂你找我說事兒,想清楚了咱就趕緊的。”“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想了,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栽了
我就認倒黴。”老歪的壯烈勁兒,像個即將奔赴刑場的烈士。我朝他豎了豎大拇指。拿定主意之後,我們開始實施計劃。
第一步是踩點兒。我選擇了下午放學和上晚自習之間的這個時間段踩點兒,因為這正是老師們回家吃飯的時候,辦公樓裏幾乎沒人,而且這個時間天還沒有完全黑,不用開燈就能看清楚,不容易暴露。老歪膽子小,負責放風,我負責進辦公樓尋找放試卷的房間。
“你千萬把人看結實了,有動靜兒就給我個提示,咱們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我對他有點兒不放心,進樓之前又囑咐了一次。
“去吧去吧,知道了。”走進辦公樓,我的手心不自覺地濕了。空蕩蕩的樓道裏安靜
而肅穆,外麵的光亮襯的裏麵愈加昏暗。本來這就是個在我看來氣氛很壓抑的地方,平時除非犯了什麼事兒,不然肯定不會來這裏,想到現在我要在這裏實施盜竊試卷的行為,不禁一陣興奮一陣緊張,瞬間尿意無限。
成不成功不能把腎憋壞了,我閃身進了廁所,一尿完,感覺渾身放鬆多了。
辦公樓一共三層,每層都有十幾個房間,卷子被掖藏在哪裏是個謎。我準備從上往下挨個屋子搜索。
我盡量把腳步放輕,上到三樓,先把所有的房間都敲了敲,沒人開門。確定了整個樓層都是安全的之後,我開始行動。
門都是鎖著的,但是門框上麵有一扇窗戶,可以透過玻璃看到裏麵。跳起來扒住門框上麵往屋裏掃一眼,如果沒有就換下一個房間。這樣重複做了十幾次引體向上,隻用了幾分鍾,整個樓層就掃完了,沒有發現試卷。
二樓的結果和三樓完全一樣,沒有人,也沒有卷子,這時候我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連做了三十多個引體向上,有點兒體力不支。
看來隻有可能在一樓了,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因為教導處、教學處這些重要機構都在一樓,這些處裏的人個個都是惹不起的主兒,萬一讓誰看見你在這鬼鬼祟祟地張望,還扒著門框做引體向上,不死也得掉層皮。
危險歸危險,還是得頂著危險上,但是我決定改變一下策略:既然已經確定了試卷就在這十幾間屋子裏,不如一間一間排除,這樣即使中途出點差錯,也方便下次過來繼續搜索。但這麼做就要求引體向上的動作非常快,不然你敲了這間屋子的門沒準兒會引起另一個屋子共振,萬一裏麵出來人了,正好看見你往上吊,那就真傻了眼了。
我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胳膊,運了運氣,開始搜索。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忽然,我聽到了老歪極度跑調的歌聲,還是任賢齊的歌:“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我趕緊把沾滿灰塵的雙手插進褲兜,若無其事地往門口走,剛走幾步,一個老師進了辦公樓,我迎麵走過去,說了聲老師好,她衝我微笑點頭,上樓去了。好險。
“老歪,你唱歌不是一般的難聽。”我看他比我緊張多了。
“多危險呀,能發出來聲音就不賴了。”“看你那點兒出息,危險又不是你危險,讓你放個哨兒就成這樣了,要讓你進去偷非癱到裏麵了。”我挖苦他。“行了行了啊,找著卷子沒?”“沒有,但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