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文化。是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他抿唇抬眸回視,眼角眉梢含著譏笑。
“是哦,我沒文化,那你去找個有文化的來幫你圓場。”
“誰說你沒文化的,貧僧幫你去做了他!”
妥協之意讓邢歡得到了滿足,她轉過身,轉而擺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哀怨地轉身看向那位陌生男子,眼眶噙著淚,“任公子,您誤會了……”
“咦,這位姑娘怎麼知道在下姓任?”
“……直覺。”這位公子,想要人家不知道,麻煩就請不要把名字寫在扇子上,還寫得那麼大!
“大師,果然是人以群分啊,就連您的未婚妻都能未卜先知。”
“任公子,別再這麼說了,我已經不再是大師的未婚妻了。您這麼說,恐怕會影響大師的清譽。我與大師曾經的確有婚約,可成親當日,大師突然發現佛祖更需要他,不告而別,出家了。經過這些年,我想明白了,不能和佛祖搶人。既然愛他,就該默默追隨他。所以,此番前來,隻是想同大師把塵緣了斷,就當……就當我死了,今生無緣來生再續,過些時日我也要出家了,要陪他一起侍奉佛祖普渡眾生。”
如同上次一樣,她隻要唇兒一張,有頭有尾有經過的故事便信手拈來,不需要構思,不需要醞釀,表情生動又到位,就像隻是在還原事實真相般。如此熟練的業務能力,讓悟色歎為觀止。
由此可見,也許她沒拜堂的未婚夫要比他死去的未婚妻更多。
“我就知道我們是心領神會的知己,你懂我的。”成親當日跑去出家?你下次可以嚐試把我說得更賤一點!
“嗯,我懂。”不用我說了,你本人就已經賤出一座裏程碑了。
流竄在他們倆心底的潛台詞,外人看不懂。作為旁觀者的那位任公子,隻在眉來眼去的回合中看出了情深意切、生死相隨。很顯然,這段濁世中罕見的真情讓他動容了,“好感人的孽緣,好動人的生離。可是大師,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們談談眼下的事好嗎?我真的會破財?真的有血光之災?”
“任公子,此地人多口雜,不宜多說……”沒等悟色進入狀態,邢歡就迫不及待地搶白了。
“沒關係,大師和這位未來的師太如果不嫌棄,可否賞臉移步跟在下回府詳談?”任公子匆忙打斷她的話,不讓他們有借口逃開的機會。
“既然施主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回吧。”悟色是真的很勉為其難,神情猶豫,可拉著邢歡就走的速度卻一點都不猶豫。抬步間,忍不住回眸看了眼空無一人的茶館,嗯,人多口雜嗎?
邢歡鄭重點頭,迅速尾隨,挨近悟色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張嘴,“騙到的銀子五五分賬。”
“三七。”
“五五。”她口吻堅定絕不二價。
“四六?”他嘴角抽搐,尋找轉圜餘地。
“啊,任公子,我突然想起來……”
“五五!”悟色清晰感覺到心在抽痛的滋味,捂著胸口,壓低嗓音無奈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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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萬銀,年方二十一,尚未娶妻,家中獨子,剛繼承家業不到一年,是京城著名富商,任家祖傳秘製的“老幹爹”辣椒醬名揚天下,讓他賺得盆滿缽滿。傳言他劫貧濟富、恃強淩弱、欺男霸女、貪圖美色、無惡不作,把二世祖的各種缺點集於一身,並發揮得淋漓盡致。然而,更著名的是任萬銀的摳門技能,鐵公雞身上還能剝點鐵鏽下來,他比鐵公雞更甚。
這是那位施主的背景資料,沿路,悟色用最言簡意賅的方式灌輸給她的。
“有沒有搞錯,這麼摳門怎麼騙啊?”邢歡不需要用這種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來尋找成就感,她隻在乎最後結果。
“我就不信他油鹽不進。決定了,美人計!你上!我墊後。”他目光堅定,壯誌雄心。
“開玩笑!我成親了,是有夫之婦……”
她貞烈的辯解之詞還沒講完,一盆水迎麵潑來,成功讓邢歡噤了聲。
四周,忽然靜了,被搶了盆子的丫鬟木訥地立在原地搞不懂狀況,前頭領路的任萬銀刹住腳步好奇回眸,就連來往的下人們也都下意識地僵住。
一雙雙目光齊刷刷掃向邢歡,她顫抖呆立著,水滴兒沿著她的發梢不斷往下落,很快,她腳邊的地兒已經濕透了。半晌後,邢歡微仰起頭,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眾人才回過神。
“大師,您這是……”任萬銀詫異地看著還被悟色端在手裏的罪證,一隻空了的銅盆兒,很難理解這對誌向遠大的前任未婚夫妻,隻能不恥下問。
“哦,施主別見怪,隻是我們外鄉的習俗,潑水代表尊敬,我尊敬她,所以忍不住就潑了。您這兒可有衣裳給她換?別讓她著涼了。”
“有有有。”任萬銀用力點頭,表示理解,還考慮著一會要不要也潑上一盆。好在,他還記得當務之急是讓邢歡換下那身濕衣裳,趕緊衝著一旁帶幹愣著的丫鬟吩咐道,“還不快去給這位未來師太找件衣裳,就送到這間客房吧……呃,對了,不用太好的,未來師太很樸素的。”
“多謝,那施主先去前廳吧,等她換好衣裳我們就來。”他雙手合十,禮數周到地送走了任萬銀。轉眸瞧見邢歡依舊站在原地不動,雙頰漲得通紅,惡狠狠地瞪著她,那簇火苗似乎隨時會竄出,他端出頑劣笑臉搶白,“潑水真的是代表尊敬,出家人不打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