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3)

秋風瑟瑟,秋雷轟鳴,這場疾雨來得突然。

簷下細密雨簾暈開了遠處零零星星的燈光,夜已深,燭台邊,趙靜安意興闌珊地前後翹著凳子,頎長雙腿高高抬起擱靠在桌上,看似無波無瀾的黑瞳怔看著被風吹得“啪啪”作響的窗戶。

他懶得起身關窗,放任自己枯坐著發呆,思緒毫無章法地遊走,直至被“邢歡”這個名字填滿。

管府放出來的流言蜚語正鬧得滿城風雨,他們說她攀附權貴、說她財迷心竅搶了別人的幸福、說她掂不清自己的分量癡人說夢妄想麻雀變鳳凰。關於她當年帶著欺騙嫁入趙家莊的原因,靜安不得而知,這一生不去相問永遠信她,是他暗暗對自己許下的承諾。

所以,不管旁人說得多麼煞有其事,他從不懷疑邢歡的為人,隻是擔心她。

她還好嗎?已經聽說了永安去管府下聘的事了吧?當真一點都不介意、不難受嗎?那為何要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掩耳盜鈴般不聽不看,甚至連他都不願見。

那兩年的夫妻之情,宛如隱形火藥般捆綁在他們之間,成了靜安心頭拔不去的刺。他從未像現在這麼害怕,怕她的心會死灰複燃,怕這看著自家相公再娶的刺激會讓她驚覺原來往昔的愛還在,隻是痛徹心扉了才不得不移情。

——砰砰砰!

想得正入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傳來,聲音很響,掩蓋了外頭雜亂的雨聲。

也讓猝不及防地靜安受了驚,身下搖晃的椅子失控打滑,幸好他腳尖及時勾住桌沿,沒至於在自己房裏摔出輕微腦震蕩。

他頗為不耐地撞開椅子起身,舉步走去門邊的短短過程中,已默默在心裏把門外的人罵了個徹底。最好是有足夠重要的事,否則無故打擾他思春後果很嚴重!

怨念終結在他煩躁拉開房門的瞬間,映入眼簾的那個狼狽身影瞬間抽空了他的思維。

淩亂發絲濕漉漉地粘在她蒼白臉頰上,還在不斷地往下滲水;有些泛紅的眼眶,像是承載了無數委屈般;頗具個人特色的銀紅色棉襖,看起來像是剛才水裏撈起來般,顏色暗了一層……這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讓靜安相信,不是幻覺,三更半夜毫不避嫌隻身叩開他房門的人當真是邢歡。

看她凍得直打顫,他回神後的第一反應,便是立即將她拉進屋內。

“大師……”

柔柔低喚聲自身後飄來,還帶著明顯的顫抖。靜安分不清那是哽咽還是凍過了頭,他從喉間溢出一絲輕應,旋身刹那,便覺得有道陰影籠壓而來,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接。

“嗯……”因為她用力過猛的衝撞,他抑製不住地溢出悶哼,穩住身子沒被慣性壓得往後退。那顆還滴著水的腦袋不安分地蹭著他的胸口,不經意地挑逗擾得他喉間發燙,眸色變沉。

夜半無人,他想念得緊,她好死不死地自己送上了門。這種時候,如果還有猶豫,對得起他娘辛苦把他締造成帶把的雄性人類嗎?

他就該吞下所有廢話,省略繁瑣步驟,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她壓倒,讓她真正明白就算曾經做過和尚他也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完全能讓她領略撕床單、抓欄杆的銷魂滋味。可她突然仰起頭,閉上眼、張大嘴、來不及避開地對準他的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破壞了所有繾綣氣氛。

“去把這身衣裳換了,捂出病了我可沒空照顧你。”他認命地別過頭,咬牙揉了揉她的濕發,試圖想把纏繞在身上的她拉開。比起他的欲念,顯然她的身子更重要。

邢歡愣愣地眨著眸子,是她實在太沒魅力,還是他定力好到過了頭?

她都已經主動到這一步了,他竟然還能冷靜自持地把她拉開。還是說,在他看來,她當真就是個麻煩,連病了都不想耗費精力來照顧的麻煩?

想著,邢歡咬牙,一洗從前的乖巧,不理他的推拒,手肘圈得更緊牢牢箍住他的窄腰,刻意在他微敞的衣襟口磨蹭了幾下後,才狀似傷心欲絕地哽咽道:“大師,相公要停妻再娶,我準備去死了,來跟你話別下……”

言盡於此,她開始屏息,靜候著他的反應。

那一天,娘說:那他呢?你覺得他會為了你不顧一切嗎?你若真的喜歡他,舍得讓他冠上勾引弟媳的罪名被千夫所指?

當時,她唯有用沉默來回應。是不舍得呀,可是要拔慧劍斬情絲,更不舍得,還能怎麼辦?那就隻好所有罪名讓她來背,是她主動勾引、是她投懷送抱、是她想堵死所有退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給他,要罵就罵她不知廉恥水性楊花好了。反正,那些不相幹的人怎麼看,邢歡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怎麼看,會不會從頭到尾都隻是她在一廂情願,也許他的個性如此,對所有女人都心細得很;又也許他也會像那些人一樣,會因為她的主動就看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