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未老先生獨自走到藥王廟,想問明小和尚的來曆。超速首發走到廟門口,隻見廟門緊閉,從裏麵閂了。未老先生心想:此時才到申刻,天色這們早,如何就把廟門關了呢?廟裏有甚麼金珠寶貝,怕人劫奪,用得著是這們防強盜似的,青天白日把廟門關閉。我敲開門進去,也要問他一個白晝關門的道理。遂舉起手中拐杖,向廟門上敲去。連敲了幾下,不見裏麵的小和尚答應。暗想:難道睡著了嗎?又重重的敲了一會,裏麵仍是寂然無聲。這廟有一張後門,離耳房很近。未老先生見敲著沒人答應,遂轉到後門口,伸手推門,但是從裏麵閂得很緊,推去絲毫不動。隻得又舉起拐杖亂打,邊打邊喊小師傅開門。任憑未老先生高高喊,重重敲,裏麵哪有一些動靜呢。不由得驚異道:“便是真個青天白日的關了門睡覺,也沒有睡得這們叫喚不醒的人。可惡這廟宇沒一個朝外麵的窗戶,不能窺探裏麵的情形。莫不是小和尚獨自躲在裏麵,有甚麼不可告人的行為麼?我已好些日子不到這廟裏來了,也不知這廟門關了多久。今日曾打開過沒有,我也沒有見。這小和尚的身體很瘦弱,又是一個癩痢頭,臉上沒一些兒血色,好像有病的樣子。或者是病倒在裏麵,無人照顧他,又病又饑餓,以致不能起床。就聽得我在外麵敲門叫喚,因沒氣力高聲答應,也未可知。我是這廟的施主,今日沒來這裏便罷,既到這裏來了,不能因叫不開門,就不作理會。他若是到外麵去了,不在廟中,廟門應該在外麵上鎖,斷不能前後門都從裏麵鎖著。好在這後門的木料,並不十分堅牢。因為那老道姑說了,隻要能庇風雨,可以支持三十年,所以建造的材料都沒在堅牢上著想。且回去叫個工人,帶個鐵鑿來,將門鬥撬開進去看看。”
未老先生絕不躊躇的回到家中。卻是不湊巧,一個長工因他自己有事出去了,隻有兩個孫子在家。此時這兩個孫子,也都有十**歲了。未老先生即將叫不開藥王廟的門,並自己想撬開後門進去的話,對兩個孫子說了。兩個孫子喜道:“那後門一撬就開了,我兩人包能撬開。”未老先生說好。
當下就帶著兩孫,攜了一把鐵鍬。到藥王廟後門口。當小孩的人,遇了這類時候,沒有不鼓動好奇之念的。有自家長輩開了口,教他撬這叫喚不開的門,就和撬開了有許多把戲可看,許多利益可得似的。推的推,撬的撬,果然不須幾鐵鍬,早將這不牢實的後門板,撬的一片一片散開了。
未老先生支著拐杖,當先走了進去。口裏仍不住的叫著:“小師傅在那裏?”五間房都走遍了,這才把未老先生嚇了一大跳,哪裏尋得出那個瘌痢頭小和尚的影子呢?
未老先生坐在小和尚睡的耳房裏,對兩個孫子說道:“這個小和尚很蹊蹺,舉動實在太古怪了。這廟僅有一張前門,一張後門,連對外的窗戶,都沒一個。於今前門還是鎖得牢牢的,後門也是裏麵上了鎖,且用木杠橫閂了,不是在裏麵,不能這們關鎖。然而他在裏麵,把前後門都關鎖了,卻從哪裏出去呢?回來又叫誰開門呢?這廟宇是我親自監著建造的,除了這五間現麵的房子而外,沒有可以給他藏躲的地方。這五間房裏沒有,是已出外無疑的了。這種舉動,不更是古怪嗎?”兩個孫子道:“我兩人,有幾次跟著你老人家到這裏來,見小和尚跪在神殿上唪經。我記得這耳房的門,幾次都是從外麵反鎖著的,一次也沒看見這房裏是甚麼模樣。我多久就疑心這房裏必有甚麼貴重東西,怕被歹人白天裏看破了,黑夜前來偷去。難得這回小和尚不在廟裏,這房門又沒上鎖,何不趁此時搜搜看,有甚麼貴重東西沒有?”未老先生道;“那卻使不得,越是小和尚不在廟裏,我們越不可動他的東西。我若早知他不在廟裏,也不教你們撬開門進來了。於今沒有法子,隻好坐在這裏,等他回來,將緣因說明白了再去。君子不示人以可疑何況對於這個未成年的方外人?”兩個孫子聽得這們說,便不敢亂動了。超速首發
祖孫三人坐等到天色已經昏暗了,還不見小和尚回來,隻得相率歸家。不說未老先生這兩個孫子,生性都異常精細,當跟著未老先生同進小和尚所住耳房的時候,已經見了一件可疑的東西,因未老先生不許搜查,故不敢拿出來研究。是一件甚麼可疑的東西呢?原來是一隻白大布的襪子,壓在墊被底下,隻露出一隻襪底來。就那襪底的長短形式,一望可知道是女子穿的,男子除了五九歲的小孩,決沒有那們瘦小的腳。兩人當時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跟著老先生歸家之後,二人便悄悄的到僻靜地方商議。
年紀大些兒的說道:“那墊被底下露出來的襪底,斷不是小和尚的。怪道這小禿驢,終日將那耳房門鎖著,不教我們進去,原來他把尼姑藏在裏麵。那樣的襪子,不是尼姑穿的,是甚麼人穿的呢?”年紀小些兒的點頭道:“那次替我們治傷的老道姑,我記得他腳上所穿的,就是這一類的襪子。不過那道姑的腳不小,襪子比這隻露出來的,仿佛要長大寸多些。這小禿驢所偷的尼姑,一定是個年紀很輕,身材很小的。才能在那間耳房裏,藏躲得許多日子。我們今日進耳房的時候,這尼姑多半是躲在禪床底下,那時若爺爺許我們搜檢,隻一撩開床褥,包管就搜出來了。這小禿驢有一個尼姑在廟裏,怪道他出去,能將前後門都從裏麵鎖著,回來時也不愁沒人開門。這東西太可惡了,一所新建造幹幹淨淨的廟宇,被他是這們弄得汙穢不堪了。我們萬不可輕恕了他。他夜裏必然要回來的。我們趁此時到廟裏去,揀個好地方躲起來,準能撞破他們的奸情。奸情既被我們拿著了,怕他們不謝罪,不滾向別處去嗎?”二人商議停當了,就瞞著未老先生,悄悄的到藥王廟來
這時已是初更時分了,廟裏仍不見有小和尚的蹤影。二人藏身在神龕裏麵,從帳幔縫中朝外望,小和尚一入耳房,就得看見,而立在神殿上,決看不見神龕裏有人。此時正是上旬天氣,初更過後,月色正明。從天井裏射進月光,照得神殿上通明透徹,靜悄悄的萬籟皆寂。二人約莫等了一個更次,年紀大些兒的屈身躲在裏麵,身體屈曲得發酸了。對年紀小些兒的說道:“等了這們久,還沒一些兒動靜,難道這禿驢通夜不回來麼?我已彎腰曲背的蹲得遍體發酸了,待出去伸一伸腰才好。”年紀小些兒的答道:“不要出去。已等了這們久,還是忍耐些好。這耳房裏一點兒動靜沒有,莫不是尼姑已經不在裏麵了麼?”
大些兒的剛待回答,瞥眼見神殿上月光中,有黑影一晃,風飄落葉似的從天井裏飛下一個人來,逕走入耳房去了。二人都看得分明,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尼姑,隻看不出麵貌妍媸。就那妖嬌體態推察,年齡至多不過二十來歲。二人腦筋中不知道世間有能飛得起的人,突然看見了這個從天上飛來的尼姑,並落地沒一些兒聲響,不約而同的疑是妖怪。隻嚇得渾身亂抖。心裏都想趁妖怪進耳房去了,趕緊逃回家去。無奈沒經過事的公子哥兒們,既嚇得渾身發抖,兩條腿也就酸軟得不由自主了。隻想竭力的鎮靜,不把神龕抖得亂響,都做不到。正在又嚇又急,無可奈何的時候,隻見從耳房裏走出一個人來,以為必就是那妖怪了。仔細看時,原來竟是瘌痢頭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