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鬥妖術黑狗搶人頭訪高僧毒蛇圍頸項(1 / 3)

話說孫癩子跟著鄧法官的頭,走進一條巷子,又汙穢又狹小,使人一望而知是窮家小戶聚居之所。超速首發孫癩子心裏想道:難道這個鄧法官就住在這們一個貧民窟窿裏嗎?他既學會了一肚皮法術,隻應該在瀏陽替人家拿妖捉怪,保人平安。無端的取下頭來,是這般招搖過市,以致滿街的老少男女都和看把戲一般的圍擁著走,象這樣的逞能,也就太無味了。我今日不遇著便罷,既遇著了,倒得和他開個玩笑。說起來真怪,孫癩子不曾轉這念頭的時候,那鄧法官的頭被長凳馱著隻顧向前行走,兩眼雖是不住的開合,然並不注意看誰一眼。孫癩子才轉這念頭,那頭似乎已經知覺了,兩眼登時橫過來,圓溜溜的向孫癩子瞪著。孫癩子見了,隨即現出笑容,仿佛向熟人打招呼的神氣,接著舉右手迎頭一招,那頭便如被人推了一把,朝後滾了下來,長凳仍不停留的向前走了。許多跟迸巷口看熱鬧的人見了這情形,也莫名其妙,隻一個個發出詫異的聲音,喊道:“哎呀,不得了,鄧法官跌了跟鬥了,我們快些追上去,將長凳搶回來。若不然,這顆頭隻怕不能回去了。”其中有一個年少的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們不曾聽得鄧法官說過吧?凡是遇著他用法術驅使甚麼物件在街上行走時,萬不可動手和攔住去路,如不聽吩咐,必有大禍。於今鄧法官的頭已進了這巷子,離他家不遠了,我想這頭,忽然滾下凳來,必是鄧法官有意要玩一個甚麼把戲給我們看。不然,決不至無故滾下地來,你們看,這頭已滾向前追趕那凳去了。”隻見這頭在地下轉了幾轉,即一路翻滾直向長凳追去。孫癩子那裏肯放他走呢,口中默念了幾句,伸手一指那頭,那頭立時如有繩索牽扯,又是一路翻滾,退還原來落地之處了。看的人尚不知是孫癩子與鄧法官鬥法,但見人頭滾來滾去,真以為少年說的話對了,果是鄧法官有意玩一個把戲給大家看。隻見那頭接連來回滾了八次,看熱鬧的人隻覺得好看,大家拍掌歡呼鄧法官好法力。

誰知大眾歡呼的聲音還沒停歇,突然從人叢中鑽出一隻黑狗來,一口咬住那頭上的發髻,依著長凳去的方向便跑。孫癩子看了,大笑道:“人奈不何,狗奈得何嗎?回來,回來!”說著,對狗招了招手,那狗仿佛聽了主人的呼喚,登時搖頭擺尾的,銜著那顆人頭回到孫癩子跟前。孫癩子彎腰從狗口中取下那頭來,托在手中撫摸。看熱鬧的這才吃了一驚,知道是孫癩子與鄧法官鬥法。大家從孫癩子手中看那顆頭時,額上的汗珠兒,顆顆掉下來比黃豆還大,兩隻眼睛也紅了。就有人向孫癩子請教了姓名,說道:“鄧法官今日遇著對頭了,這回吃苦不小,隻看他這一顆顆的汗珠兒,就可知道他此時甚是著急,可以饒恕他麼?”孫癩子點頭:“我孫耀庭出門多年,於今剛回瀏陽不久,不但不曾和鄧法官見麵,並不曾聞他的名,與他毫無冤仇,誰願意無端與他做對頭。不過我們學法術的人,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可輕易使用法術,剃頭是一件極平常的事,何必要是這們招搖過市,害得許多過路的人都跟著瞧把似的,豈不無聊之至,我因此要和他開個玩笑,使他知道學法木的人,是這般瞎鬧不得。他既急成了這個模樣,就放他回去也使得。”話才說了忽見一隻籃盤大的麻鷹,從天空如射俞一般的撲下來,一伸爪也是抓住那頭的發髻,衝天飛去了。孫癩子不覺仰天笑道:“何苦要費這們大的事,我既存心放你回去,便用不著再鬧這玩意了。若安心給你下不去,鷹與狗又有甚麼分別?”

一人向孫癩子說道:“我們在這裏親眼看見的,雖知道是你存心放他回去,他這鷹方能釘著頭飛,但他或者還以為是自己的法力搶回去的呢,他仗著法力高強,在我瀏陽橫行無忌,我瀏陽人被他害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已不在少數了。難得你是瀏陽人,法力更比他好,他就住在這巷子裏,何不去會會他,也替我們瀏陽人出一口氣呢?”孫癩子看這說話的人。年紀雖止二十多歲,做手藝的裝束,然言談舉動,看得出很是誠實,不象是一個輕浮多事的少年。並且說話時,麵上還帶著些忿怒的神氣,孫癩子料知這少年即是被鄧法官害了的一個,隨即點了點頭,問道:“你老哥貴姓?聽老哥的語氣,鄧法官必有對老哥不起的地方。”少年答道:“我姓張,我父親就是在北城外燒磚瓦窯的張連升,在瀏陽燒了四十多年的磚瓦窯。凡是久住在瀏陽的人,敢說不問大家小戶,沒有不知道我父親的。張連升的磚瓦,有名的價錢公道,貨色認真,並不曾有事得罪過鄧法官,不知他為甚麼平白無故的找我父親為難,竟將我父親的窯搗毀。超速首發我父親那時已有九十多歲了,受不下這般氣忿,沒幾日就咬牙切齒的死了。”孫癩子一聽少年提起張連升的名字,卻想到十一二歲的時候,曾聽人閑談過燒窯的張連升,法術異常靈驗,時常替人畫符治鬼,不取分文。尋常不會法術的人燒窯,每每因誤犯了土煞和窯神,不是窯匠害病,便是窯裏的磚瓦破碎,惟有張連升的窯,那怕架在太歲頭上,也平平安安的出貨。隻不知鄧法官是怎生與他為難的。當向少年問道:“你父親張連升不是也會法術的嗎,如何被鄧法官搗毀了窯呢?”少年歎道:“若不是我父親會法術,大約姓鄧的也不至找來為難。不過我父親雖則會法術,然從來不曾見他在人跟前無端誇耀過。便是有人求他去治病,他能推諉的,還是推諉不去,必不得已也不問病家要錢。鄧法官素不與我父親相識,我父親也不知道他到瀏陽來了。他原是醴陵人,前年才到瀏陽來。究竟到瀏陽來幹甚麼,也無人知道。專喜在稠人廣眾之中,顯出他的法術來,好象惟恐旁人不知這他會法術似的。

“他第一次顯法,我也在場。記得在去年正月十五,有一個紳士雇了戲班在龍王廟演戲酬神。新年無事的人多,看戲的比平時多了幾倍。正月間天氣寒冷的,人人頭上都戴了帽子,姓鄧的就拿著各人的帽子顯神通。隻見他忽伸手向自己頭上抓下帽子來,朝天舞了幾下,向空中一擲,那帽子脫手就變了一隻烏鴉,展翅在空中盤旋飛舞。立在他後麵的人看得清切,都仰麵觀望,不提防那烏鴉才飛繞了幾轉,各人頭上的帽子,都跳起來,離開各人的頭顱,也變做烏鴉,跟著那隻烏鴉飛個不住,霎時間就有千數百隻烏鴉,在眾人頭頂上飛的飛,撲的撲,日色都被遮得沒有光了。看戲的遇了這種情形,不由得又驚訝又歡喜,知道是他使的手段,就爭著問他的姓名,於是滿廟的人。都知道他鄧法官的神通廣大了。烏鴉飛舞了一陣,仍飛回各人的頭上,各顯原形,還是頂帽子。是這們到處顯法術,我父親不僅不肯在場和他為難,並存心躲避他。每見他來了,就悄悄的抽身走開,到底不知他為甚麼放我父親不過?

“去年八月,我父親正在窯棚裏燒窯,隻差一兩日就要出貨了。好好的一窯火,突被一陣冷風吹來,登時完全熄滅了。這樣駭人的情形,我父親在窯棚裏四十年不曾見過,隻得點起香燭來請師。誰知燭剛點著,也被一口冷風吹熄了。我父親知道有人暗算,正捉住一隻雄雞,待一撕兩半,姓鄧的卻已先下毒手了,天崩地塌也似的一聲大響,窯已倒陷下來,我父親當時就氣得昏倒在地,直到我父親死後,我到窯棚附近打聽才明白當時的情形。

“原來那日姓鄧的到他朋友家中閑談,朋友的家就在窯棚對麵。那朋友忽問鄧法官道:‘對角窯棚裏的張連升,你認識麼?’鄧法官搖頭道:‘隻聞名不曾見麵,聽說他的法術不錯,不知究竟怎樣?’那朋友道:‘張連升的法術,是在我瀏陽有名的。收嚇斷家催生接骨,沒一件不靈驗非常。你隻看他燒窯四十年,無一次不順利,就可以知道他的法術是瀏陽數一數二的了。’那知道這話就觸犯了姓鄧的,不服氣似的說道:‘不見得他張連升在瀏陽是數一數二的法術,我多久便想瞧瞧他的本領。你既這們佩服他,我且和他開個玩笑你看,我借你這床上睡一睡,你躲在大門裏麵,偷看對過窯棚裏有甚麼舉動,隨時報我知道。’那朋友不知道厲害,見鄧法官仰麵睡在床上,就躲在大門裏望著對角窯棚。忽見很濃厚的黑煙,突然中斷了,如熄了火的一般,便去到鄧法官床前,報道:‘窯裏已不見冒煙了,進火的人現出慌張的樣子了。’鄧法官揮手道:‘再去看,看了情形,再來報我。’那朋友看了我父親點燭,又去報告。隻見鄧法官張嘴向空中一噓,又教朋友去看,那朋友報說我父親捉了一隻雄雞在手,鄧法官順手拖了一張被單,一麵蒙頭蒙腦的蓋在身上,一麵說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說時兩腳一蹬,兩手一拉,被單早已撕成了幾塊。這邊把被單撕破,那邊的窯便應聲而倒,可惡姓鄧的聽說我父親急得昏倒在地,還跑出來遠遠的指著向那朋友挪揄道:‘原來你瀏陽人數一數二的法力高強人物,也不過如此。’說罷,得意洋洋的走了。我自恨一點兒法術不懂,不能替我冤死的父親報這仇恨。難得今日無意中遇見了你,湊巧你又是瀏陽人,無論如何也得求你替瀏陽人出了這口氣。姓鄧的還有兩個徒弟,比姓鄧的更加凶惡,終日在賭場煙館,無風三個浪,無人不見了他兩個徒弟就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