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癩子問道:“他兩個徒弟姓甚麼?叫甚麼名字?是瀏陽人麼?”張連升的兒子說道:“他大徒弟姓王,多半也是醴陵人,前年與鄧法官同過瀏陽來的。超速首發瀏陽人看他身體生得很長大,像貌又很凶惡,都呼他做王大門神,外人知道他名字的倒少。二徒弟是來瀏陽不久收的,姓趙,名如海,瀏陽北鄉人。年紀雖止二十四歲,卻生成一身好氣力,拳棒工夫,瀏陽一縣人沒一個敢惹他,自拜鄧法官為師後,更是橫行無忌了。”孫癩子道:“照你所說的,他師徒既在瀏陽如此橫行,應該有人出頭懲創他才是道理。我雖是瀏陽人,不過從小出門在外,現在剛回來沒幾日。故鄉情形,因離開久了,一時不得明白,你且耐心多等些時,他姓鄧的上了今日這番當,若能從此改悔,強盜收心也可以做好人,偌大的瀏陽,何處不能容一個醴陵人居住?如果仍怙惡不悛,我自有對付他的法子。”許多看的人見孫癩子這們說,以為是推諉,不肯認真和鄧法官作對的話,料知沒有把戲看了,各自退出巷去。
孫癩子也待走出來,張連升的兒子卻拉住不放道:“你不肯替我父親報仇,代瀏陽人出氣,都不要緊,隻是得收我做個徒弟。”孫癩子笑道:“我自己求做別人的徒弟,別人還棄嫌我,不要我,我倒能收你做徒弟嗎?並且你的年紀,隻怕比我還大一兩歲,我如何能做你的師傅,快不要這般亂說。”張連升兒子道:“這卻不然,我拜師是學法術,但是有法術的便能做我的師傅,年紀大小有甚麼相幹。我父親的法術雖不甚高,然確是個很靈驗的。我若是有心要學法術,在幾年前就應求我父親傳授我,隻因我原來是不打算學法術的。自然在父親被姓鄧的氣死後,我報仇的念頭,雖不曾一日停歇,然從不敢在人前顯露。因姓鄧的在這裏也有些黨羽,我又是個沒有能耐的人,倘若向人露出報仇的話來,傳到姓鄧耳裏去了,仇報不了,反把一條性命送掉。剛才看了你和姓鄧的鬥法的情形,喜得我忘了形,竟當著許多人向你訴說原由。以為你已經與姓鄧的破過臉了,聽了我的話,立時就可以到姓鄧的家裏去,替瀏陽除了這個毒物,想不到你不肯即時下手。你的法術比姓鄧的高強,自然不愁姓鄧的尋仇報複,我此後若不拜你為師,求你保護,卻如何敢在瀏陽居住呢?所以不能不求你慈悲,收我做個徒弟,我情願終身侍奉你。我父母都已去世了,因此刻尚在服中,還不曾娶妻,我家裏有幾畝祖遺的產業,節省些兒過活,也夠我一生的溫飽,隻求你答應我,我就誠心恪意的迎你到我家中供養一世。”
孫癩子心裏躊躇道:“我剛下山不久,正是自己要用力做工夫的時候,本不應該就收人做徒弟。不過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終年住在客棧裏也不成個局麵,難得他能迎接我到他家裏去,就答應他也沒有妨礙。”孫癩子是這們躊躇,張連升兒子不待他開口答應,也不顧地下汙穢,撲翻身軀便叩了幾個頭道:“師傅就不答應,我也在這裏拜師了。”孫癩子慌忙拉了他起來,說道:“你既是拜我為師,就得請我喝進師酒。不喝進師酒,便傳授你的法術,也是不靈驗的。”張連升兒子連聲應是道:“進師酒是應該請師傅喝的。”當下就陪著孫癩子走到一家素來與張連升做往來的酒館,要了幾樣下酒的菜,請孫癩子喝酒。
誰知孫癩子此時雖尚是一個少年,酒卻好像一隻沒有底的酒桶,一杯一杯的喝下肚去,與澆在酒缸裏一般。一口氣喝了十多斤燒酒,才微微的顯出些醉意,迷縫著兩眼向張連升兒子道:“天色快要黃昏了,你自回家去吧。我趁著這時高興,要出城去瞧一個朋友,明天再到你家來。”張連升兒子道:“師傅不是說出門多年,才回瀏陽不久嗎?有甚麼朋友住在城外呢?並且這時出城去,等到看了朋友回頭,城門必已關了,不能進城。我看不如就到我家去。師傅喝了這們多酒,在這時分獨自跑出城去,很不相宜,到我家睡過了今夜,明天再出城看朋友也不遲。”孫癲子搖頭笑道:“好容易喝酒喝得這們高興,不趁此時去看朋友,豈不辜負了這一團興致?你不用管我的事,明天隻坐在家裏等我便了。”
說完,偏偏倒倒的往外走。張連升兒子不敢多說,急忙算清了酒菜帳。追出酒館,打算跟在孫癩子背後,看他出城看甚麼朋友。若是因喝醉了酒倒在地下不能動時,便好馱著回家。幸喜追蹤出來,孫癲癩踉踉蹌蹌的還走得不遠,遂不開口,隻悄悄的在後跟著,隻見孫癩子頭也不回的走出城來,翻過了幾重山嶺,走到一座廟宇門口,廟門已經關了。孫癩子略不遲疑,伸手就推那廟門,竟是虛掩的,隨即塞身進去了。張連升兒子惟恐自己師傅順手將門關閉,自己便不能進去,忙緊走了幾步,跑到廟門跟前。喜得孫癩子並沒將門推關,大著膽子挨身進去,卻不敢跟著走上神殿。看大門兩旁有兩匹泥塑的馬,馬前都有一個與人一般高大的馬夫。心喜這馬夫背後,倒是好藏身之所,三步作二步搶到馬夫背後立著。定睛看自己師傅正一步一偏的走上了神殿,故意咳了一聲嗽,大聲問道:“裏麵沒有人嗎?”這話問出沒一會,就有一個小和尚走出來,問道:“你是甚麼人?來這裏找誰的?”隻聽得孫癩子答道:“我並不找甚麼人,是特來看和尚的。”小和尚帶著不快意的聲口,問道:“你找那個和尚?我看你象是灌醉了酒的,無故跑到這裏來發酒瘋,出去罷,這裏是佛門清淨之地,不許俗人到這裏胡鬧。”孫癩子怒氣衝衝的說道:“小禿驢好生無理!我來看你這廟裏的住持和尚,誰喝醉了酒?誰發了甚麼酒瘋?看住持和尚,能由你這小禿驢罵出去的嗎?”
小和尚聽了這些話,雖則一肚皮的不高興,然在究竟不知道來的是甚麼人,恐怕真個得罪了住持和尚的朋友,不是當耍的。隻得勉強按納住火性,問道:“你既是來看我們師傅的,見麵為甚麼不明白說出來,隻說是特來看和尚的。廟裏的和尚多,知道你是看那個和尚。”孫癩子笑道:“這廟裏有好多的和尚嗎,我看隻有一個和尚,一個和尚之外,都是魔障。”說話時喉嚨裏“咕嚕咕嚕”響了幾聲,好象要嘔吐的神氣。小和尚看了這情形,心裏已斷定不是來看自己師傅的,不知那裏的醉漢,胡亂撞進廟門來了。不由得氣又冒上來,喝道:“灌醉了牛尿,這佛殿上嘔不得,快給我滾出去!真不知是那裏來的晦氣,山門已經關了,你為甚麼敢推開進來?”孫癩子也喝道:“你這小禿驢實在太可惡了,你真個敢不去叫你的住持和尚出來麼?若再說我是喝醉了酒的,就別怪我動粗打了你。”說著,將衣袖捋了一捋,做出要打人的樣子。小和尚見孫癩子捋起衣袖要打他了,倒高興起來,笑道:“你這醉鬼想到這廟裏來打人麼?那就不要怨我出家人不慈悲。”一麵說,也一麵捋著衣袖。孫癩子那裏把小和尚看在眼裏,一順手便抓了過來。小和尚好象也會些拳腳似的,正待掙脫,裏麵已走出一個老和尚來,問道:“甚麼人在這裏暄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