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騰看到絕望、憤恨,所有負麵的情緒充斥朱祁鎮身體的每個角落,滿滿的期冀被冷漠的現實擊碎時,黑色的火自朱祁鎮心頭猛烈的燃開來。像是在漆黑屋子中點燃一盞燈,光亮瞬間侵蝕屋子中的每個角落。
從錦衣玉食到食不果腹,從華服彩章到衣不蔽體,從萬人之上到一人之下,這一連串的打擊足以讓精神正常的變成行屍走肉。能在這一連串猝變中頑強生存下來的人,至少也有了成為世間強者的資格。而經曆這些之後,朱祁鎮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久居深宮的少年。
朱祁鎮擦幹眼角的淚水,細細整理一番身上的汙濁不堪的皮襖,起身在李實略顯惶恐的神色中朝李實鞠躬行禮輕聲道:“也先決意讓朕回京,請李侍郎回京稟報皇上,朕回京之後願為黔首,終生為列祖列宗守陵。”
這番話沒有讓麵前的李實感到絲毫的觸動,李實從惶恐中清醒過來,表情卻更加冷漠道:“太上皇落難至此,方才念及京都的富庶嗎?”
李實的話讓朱祁鎮更加難堪,可是李實根本不願意放過麵前這個不值一文的太上皇,他語氣更加不善道:“太上皇有今日,皆是寵信宦官王振所至,早知今日,太上皇當初為何那般?!”
李實不大的聲音在這個簡陋的氈帳中不停回蕩著,一個七品小官給事中竟然可以膽大妄為至斯!竟然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責問大明朝的太上皇!竟然可以這樣羞辱皇家的尊嚴!
君不君,臣不臣!
朱祁鎮苦苦掙紮保留下所剩無幾的那點作為皇帝的自尊,在這個七品給事中的責問中蕩然無存,他能做的隻有艱難的讓自己站著,不讓身體頹然的倒下,他能做的隻有顫顫巍巍的站著,低頭聽任這個卑微使者的教訓。
朱祁鎮身後的單騰張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這怎麼可能?若不是親身經曆,單騰如何也不會相信眼前的這一幕,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明朝嗎?
然而眼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他這是真的,朱祁鎮瑟瑟發抖的身體提醒著他,必須做些什麼!必須做些什麼?
鏗……腰間登時短刀出鞘,單騰滿麵怒氣狂吼道:“大膽!”爆喝聲還未到李實耳中,一柄短刀早已夾著風聲破空而出。
李實滿眼中充斥了銀色的光芒,他想要往一邊逃去,可是雙腳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李實看著迎麵而至的刀光淒厲的叫了出來。
“啊……”
“汝算!”
“單大人!”
“完了!”單騰的功夫朱祁鎮是知道的,如今單騰含怒出手,一個文弱書生能躲開,李實怕是是凶多吉少了,兩人眼中仿佛已經看到自李實胸口噴濺出的血,想到這裏朱祁鎮與哈銘不約而同的閉上眼睛,
麵色慘白的李實腦袋上的烏紗帽早已不見,頭頂的束發已經散開,雜亂的搭在臉上。李實並不理會頭上的亂發,嘴裏但到是念念有詞,雙手隔著衣裳不停的在全身摸索著,過了半響才微舒出口氣,他下意識的轉頭朝身後看去,隻見頭頂的烏紗帽正在半空中搖晃,左翼上赫然釘著柄正在嗡嗡顫動的短刀。
李實正看時腦後傳來一身冷哼,他回過頭直看到單騰瞪開的雙眼中淩厲的殺意,仿佛如同一頭要嗜人的凶獸一般。李實被這目光一看雙腿癱軟跪在地上,披頭散發朝朱祁鎮叩首,嘴裏哀求道:“太上皇饒命!太上皇饒命!臣還有使命在身!臣還有使命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