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落落
那目光犀利中卻帶著幾分審視的味道,仿佛當她是貨物般。淨薇從未遇到過如此之人,敢用這種眼光看她。偏偏這人卻有一種藐視天下的氣勢,叫人無法忽視。
她正在恍惚間,喜鵲推了門進來了:“小姐,司令讓你去一趟西廳。”西廳是平時江家人有事情聚集的地方,而大廳是父親一般用來招待客人的。可見父親定是為了婚禮的事情找她。她微勾唇角,清淡漂浮的一笑,她又會有什麼意見呢?就算有,又有誰人能理會呢?喜鵲老是覺得她不爭取,但她就算爭,就能掙到什麼呢?
遠遠望去,西廳裏燈火大亮,在寒風蕭瑟中,倒也透出幾絲暖意。一進門,才發覺,裏頭人頭湧動,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都來了,還有平素不大來往的兄弟姐妹們。五姨太坐在下首,離門最近,淨薇才跨進門,她一抬頭便瞧見了,說:“淨薇來了。”她隻得含笑著叫了聲:“五姨娘!”又向二姨太,三姨太問了好。最後才抬頭對著在廳中端坐著的父親叫了聲:“爸爸。”江海權點了點頭,伸了手擺了擺,四下裏馬上靜了下來,他方才咳嗽了一聲才道:“淨薇,你出閣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這些日子,姨娘們為了你的嫁妝忙的昏頭暗地的——”
淨薇沒有說話,隻低下頭,聽著。江海全向後麵的許全使了個眼色,許全走了上來,將一張紙遞給了淨薇。她打開一看,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整張紙,什麼首飾珠寶,什麼綾羅綢緞,還有米糧--------她不解的抬頭看著父親,江海權道:“這些是你的陪嫁之物,你看還有什麼要添的嗎?”她對此是一竅不通的,一時之間,也無法回話。倒是二姨太接了口:“司令,這麼多的陪嫁,難道還會有人嫌少不成。況且到了赫連家,日後便是當家主母,又會有什麼缺的?”此話是不能接的,淨薇隻能一動不動站著。倒是五姨太說了一句:“赫連家送了那麼多聘禮,司令也隻是怕失了麵子。”這時三姨太也加入了進來:“淨薇是大女兒,下麵還有許多妹子瞧著呢?以後司令也不能太厚此薄彼啊!”二姨太和三姨太都是有女兒的,而五姨太隻生了一個兒子,所以她也樂得順水人情。淨薇又豈有不懂的道理。
坐在太師椅上的江司令已經不耐起來了,望著淨薇道:“你的意思呢?”在此情況下,就算有也不能說的。淨薇隻好柔聲道:“沒有要添的了,爸爸。”又轉身向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道了聲謝:“謝謝姨娘們的費心。”二姨太卻也倚老賣老起來:“誰叫你母親去世的早,姨娘我關心你也是應該的。”淨薇微笑著不搭話。江司令又吩咐道:“過幾天,家裏安排一頓,你們聽好了,都要給我出席,也算是淨薇出嫁前的全家的團圓飯吧。”兄弟姐妹們也都應了聲。淨薇看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便想告退了。但二姨太卻還是不放過她:“不是我這個二姨娘不提醒起,赫連家可不比我們家。你自己要留心-------”她頓了一下,古怪的看著她,眼神裏好象有些幸災樂禍,又似有些同情:“聽說赫連大少有不少紅粉知己!”淨薇倒替她有些害臊起來了,這些話在私下裏說說也無妨,但當著弟妹說出來,卻是不妥的。隻見江司令已呼啦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淨薇,你先回房去吧。這些日子不要再出門了。”淨薇忙不迭的退出門外。才走幾步,父親那響亮的嗓門已傳了過來:“這些話,你怎麼能當著淨薇的麵,她還沒嫁過去呢?--------------”
轉眼便到了出閣之日了,因赫連家是舊式家庭,所以江府準備了一套價值不菲、珍貴不凡的鳳冠霞帔。鑼鼓敲敲打打的將她送到了赫連家專門派來接她的專列上,才開動不久,因第一次乘火車,她已頭昏耳漲了。專列上倒也齊全,喜鵲便替她換了便服,擰了熱毛巾。車窗外的房屋,稻田,城鎮不停的在眼中一一掠過,因為是冬天的緣故,顏色昏暗不堪,夾著火車隆隆的汽笛聲,主仆兩人還是湧起了酸澀的離愁。好在,來接她們的馬將軍是個極有分寸的人,每日裏來一次問好,平時也不打擾,隻在包廂外派了侍衛,要他們茶水糕點的招呼好。淨薇倒是喜歡如此的,她隨身帶了幾本書,便坐著或躺著以看書做消遣。過了半日,因聽得習慣了,倒也不覺火車開動時有什麼吵的了。第三次上午,便到了督軍府的所在地----------安陽。
站台上全是崗哨,軍綠色的戎裝,背著上膛的步槍,來回的穿梭踏步。以及那些隱約傳來的交談聲,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模模糊糊的傳了過來。這一刻,饒是淨薇再淡然,也不禁心中不安起來,為了自己以後未知的生活還是為了那個即將成為自己最親密的人--------
在喜鵲的幫助下,剛換上了鳳冠霞帔,敲門聲便在包廂響了起來。馬將軍帶了一位夫人進來,淨薇定定一看,方才認出是當日在江府中的一位為首的太太。她那日羞怯,也沒注意她的具體身份。現在站在她麵前,隻好含笑點頭,也不好說話。那夫人卻極為八麵玲瓏,笑著道:“我夫君姓姚,是這次專門負責大少婚禮的。您若是覺著有什麼不滿意的,告訴我便成了。”淨薇輕輕道:“姚夫人,你好!”姚夫人笑著,那彎眼睛如星光流動:“少夫人,真是客氣了。您準備一下,我們這就要下車了。”喜鵲將隨身的一個小箱子交給了門口的侍衛:“姚夫人,小姐已打點好了。你看什麼時候下車便成了,隻要不誤著吉時就好。”姚夫人又笑了起來:“姑娘說的是,那我們這就下去。車子已在外麵等著了。”說著便挽著淨薇的手出去了。一邊走還一邊說:“外麵來了不少學生和報社的記者,極是熱鬧的。”淨薇才從車門處露出了身子,隻見麵前閃光不斷,原來記者們已經開始拍照了。而四周的人群也嘈雜了起來。好在赫連家派了不少侍衛,開出了條道路,在姚夫人的攙扶下,淨薇倒也有驚無險的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