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杜甫羈旅公安的日子(2 / 3)

武以世舊,待甫甚厚,親入其家。”(《新唐書》)不久,杜甫在荊州當陽的弟弟杜觀多次給他寫信勸他出峽。又遇成都兵禍迭起,加之朋友稀少,氣候惡劣,一個自築的草堂也被八月怒號的秋風卷走了“三重茅”。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杜甫所處的時代從“開元全盛日”轉變為“戰伐乾坤破,瘡痍府庫貧”。

失意,挫折,離亂,跌落,無助,最後到衣食無著,無家可歸。

個人的親身經曆讓杜甫深切地體驗到被統治被剝削的人民水深火熱的災難與痛苦。杜甫在煎熬中掙紮,在掙紮中迷惘,在迷惘中彷徨,在彷徨中思索,在思索中裂變。他的思維取向從早年的“致君堯舜”,“整頓乾坤”轉向“無力正乾坤”而隻謀求生存,從炫耀自己的家庭轉向熱愛祖國,他的關注點從官府轉向民間,他的眼光由青年時期的“一覽眾山小”的清高,到中年時期轉向為了謀求官職,竟至於不惜向任何一個當權者尋求援引(李白《與韓荊州書》亦是),筆觸從抒寫個人情感轉向反映人民大眾的生活,完全超越了他出生的階級的拘限。

生活的磨礪,生存的艱辛,讓杜甫立下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誓言,開辟了中國詩歌史上一個全新而寬廣的現實主義領域,寫出了《兵車行》《三吏》《三別》《北征》《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等一千四百多首不朽的瑰麗詩篇,鑄就了中國近體詩的巔峰,成為人們心目中“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詩聖”。

進入公安不久,杜甫驚聞他的另一長安故交尚書李之芳去世的噩耗,傷心不已,悲痛欲絕,於是和淚而書《哭李尚書之芳》二首:“相知成白首,此間別黃泉。風雨嗟何急,江湖涕泫然。”“涕泗不能收,哭君餘白頭。”其情殷殷,其意切切,其味雋永綿長。詩成而情不盡,筆退而意未絕。後人評此詩為“挽詩絕調”。

故交難忘,新知更勝。

衛鈞是杜甫到公安後遇到的文人士族之一。此人人品高潔:“雅量涵高遠,清襟照等夷(同輩)。”“平生感意氣,少小愛文辭。”這樣的人如江海之流易合,若風雲之會有期,於是很快成為杜甫的新知。在所贈詩中,杜甫以十分恭敬的態度出現,標題立為《移居公安,敬贈衛大郎鈞》,“贈”詩本已表示尊重,還另加一個“敬”字。開篇便稱頌“衛侯不易得,餘病汝知之”。在自己淪落江湖、達官小吏輕薄之際,在“入邑豺狼鬥,傷弓鳥雀饑”的艱難時局之下,衛君尚能知己之“病”,不棄老翁白頭,不嫌家無長物,前來共飲,一敘衷腸:“白頭共宴語,鳥幾伴棲遲。”正所謂患難之中見真情,實在難能可貴!司馬遷有言:“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衛鈞在杜甫麵前表現的姿態,似乎讓杜甫心中霍然一震,不由得賦詩一首感贈衛郎,相知相慕之情溢於言表。

杜甫旅居公安期間,先後與一部分縣官接觸,尤與顏十少府(縣令之佐,即縣尉)和韋二少府友誼甚厚。一天傍晚,杜甫與顏少府相約至一官亭小酌,但顏縣尉卻姍姍來遲,杜甫便寫了一首《官亭夕坐戲簡顏十少府》相贈。向夕獨坐官亭,但聽婦女搗衣,蟋蟀喳喳,又見日影沉江,蒹葭蒼蒼。如此種種,無不觸動客子愁懷,淒涼之感頓然而生。“不返青絲鞚,虛燒夜燭花”,夕坐無伴,有燈無酒。結尾更是毫不掩飾地道出有客無主及盼客暢飲的寂寞:“老翁須(等待)地主,細細酌流霞(美酒)。”

顏縣尉清俊特出,頗有才氣,在杜甫眼裏,有如人稱神仙尉的漢朝南昌尉梅福。有一次,杜甫與顏縣尉和邂逅相遇的顧戒奢共飲,顏縣尉請杜甫寫詩,酒酣耳熱之際,杜甫竟然忘記自己已是一個蒼蒼白發的老頭。感君意氣,信手拈來,洋洋灑灑寫了一首歌行雜體,並請顧揮毫。題曰:《醉歌行贈公安顏十少府請顧八分題壁》。顧擅長書法,開元中曾為朝廷書寫禦劄,唐玄宗稱妙顧的書法,故杜甫稱其為顧八分(漢隸別稱為“八分”)。又因顧為太子文學翰林待詔,稱“顧文學”(杜甫另詩:《送顧八分文學適洪吉州》)。詩中高度讚美顏少府:“神仙中人不易得,顏氏之子才孤標。天馬長鳴待駕馭,秋鷹整翮當雲霄。”全詩意氣風發,狂放恣肆,將一時主客相與之情的歡聚場麵寫得酣暢淋漓,是杜甫羈旅公安期間少有的表現暢快心情的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