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古渡多,誰能稱虎渡;同號名山少,我敢媲黃山。”最讓人心靈震撼的也是最先收到的是文華國先生的《唐多令·遊黃山》詞——落葉滿黃山,宜當貝葉看。草木情,豈畏凋殘;隻為抗霜鋪滿地,怕百物,受風寒。昔日是荒原,而今成偉觀。舊牧場,改換新顏;把個觀光遊覽客,既去矣,又回還。
真是字字珠璣!作者一開頭便用“落葉”點明遊覽時間秋天,而秋天在過去的文學作品中多以“悲秋”出現——正所謂“自古逢秋悲寂寥,”歐陽修的《秋聲賦》描繪的不是那種肅殺淒涼的情景嗎?接著指出這落葉不是普通的落葉,而是“貝葉”。有資料介紹,貝葉為印度貝多羅樹的葉子,用水漚後可以代紙,古代印度人多用以寫佛經,後因此稱佛經為貝葉經。“草木情,豈畏凋殘”,不由讓人想起唐代詩人白居易“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詩句。而落葉為何而落?“隻為抗霜鋪滿地,怕百物,受風寒”。
作者將落葉擬人化,並用一個“怕”字,更是畫龍點睛。這是何等崇高的境界!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寫道:“詞以境界為最上。”詞“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有我之境,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讀文華國先生這首詞,你自然會物我兩忘!
文華國先生是一位跨世紀老人,一九二六年生。如此之高的境界,不了解的人會以為他有一個顯赫的身份。其實,他青壯年時務農,暮年就在街頭卜算為生。
文先生生於黃山,長於黃山,自然知道黃山今昔。詞的下闋,他用有限的詞句進行了簡要描述:“昔日是荒原,今日成偉觀。舊牧場,改換新顏。”在作者看來,這似乎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新顏”使遊客依依不舍,流連忘返:“既去矣,又回還。”不僅遊客如此,相信讀者也會意猶未盡……
遺憾的是,當初聽說我們要編書時,他熱情地提供了他創作的大量格律詩詞作品,而書未編迄,文老卻已故去。就讓我們以此評說作為對這位文化老人的祭奠吧!
這裏,再向讀者介紹兩位耆宿飽學之士。
一位是“公安詩八仙”之一的袁濟軒先生。袁先生,紅安人,一九二五年生,新中國成立後移居公安,從事建築設計和預算,離職後重拾詩聯。此前無人知曉他能詩文,誰知他一鳴驚人且一發不可收。最先出手的是他耗時八年編著的洋洋百萬言的《妙聯漫話》,緊接著便有《詩鍾逸話》《公安古今聯萃》《公安十景吟》等出現在老年詩友間。前不久,他的九十五萬字的皇皇巨著《韻語雜話》《焉是齋集》合刊本,又由他的崇拜者田裕龍先生以老年新手起步,曆時年餘打印出來了。《韻語雜話》集上自遠古,下迄當今多種不同流派的詩、詞、曲、聯、歌、謠、文、賦於一書,並加詮釋、評論、賞析,亦莊亦諧,膾炙人口;《焉是齋集》錄個人創作的詩、詞、聯、隨筆五百餘首(篇)。八秩吟友何運申題詩曰:“焉是齋中集,風騷卓不群。”
袁先生自離職後就斷了“經濟命脈”,但一直筆耕不輟。他的一個不足六平方米的書房裏,總會不時散發出一股濃鬱的博學氣息。四周簡易的書架上,以至於僅有的幾把凳子上,塞滿了中國各種傳統文化書籍,當然也包括他自己多年來輯著的各類專集(真是汗牛充棟,即使有空調也沒有地方安裝)。工具書一般放在書桌後麵書架上。如果說他輯著的每一部書分別是一部知識寶典,那麼他狹小的書房則是一座知識寶庫。對於求教者和谘詢者,他從不輕易作答,而是利用他每天坐的那把可以轉動的椅子側身過去,不假思索而準確地取出相關工具書查明出處,有時還會旁征博引講一個與你所提出的問題相關聯的故事。而他的生命也就在這種過程中延續甚至噴薄……否則,真會讓人發出一種“微斯人,吾誰與歸”的感歎!
另一位是出生於一九二四年的呂宏錦先生。他曾擔任過公安縣教育局第一任教研室負責人,是一位既有很好的中國古典文學修養,又諳熟現代漢語知識的學者。耄耋之年,他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在孱陵大道或油江河畔散步時,還不時指出某單位門前所貼對聯不合平仄,某部門張貼的“公告”應為“通告”等問題。
離休後,呂先生應縣政府之聘,編寫新中國成立後第一部《公安縣誌》和《文史資料》,同時兼職《竹林詩刊》《公安百家詩選》《三袁詩詞聯選》正、副主編和公安電大、縣老年大學教師。他曾集結編印過一本《詩詞曲聯基礎知識講稿》。“講稿”中任何一方麵的知識都足可編成一本厚厚的書,但呂先生用極其簡潔的語言(不到一萬字),深入淺出地娓娓道來,則可讓陌生者初曉其理。有詩詞曲聯愛好者評價說:“看此書可以無師自通。”“講稿”後附個人創作的詩詞曲聯五百餘首(副)。若不篩選,可是“寄情托意兩千詩”(呂先生“八十自壽”聯語)。如果你進入他的《菩薩蠻·虎渡晚眺》詞所創造的“拋下夜明燈,千村更萬村”那種意境,你獲得的絕對是一種難於言表的審美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