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陽宮裏忽然清淨了很多,北燕最終被攻占了,北燕王子被通緝到天涯海角,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沒有。通緝令一直掛在每個城的城牆上,半月有餘。而宮裏的人在王後全家被誅殺之後也消停了很多,辰風閣四周鮮有人去。宮中盛事——禦狩在即,沒有人有閑情去找離九的麻煩。
離九在宮裏閑的都要發黴了,她開始著手釀百芳酒,每天都在辰風閣的小院子裏挑選合適的花,偶爾也會去外麵的院子。伊何看著她在花叢裏穿來穿去,有時候會幫幫忙,比如去摘那一朵開在樹頂的花,他問離九為什麼非要用那一朵而不是下麵隨手就可以夠到的那一片。離九就會回答釀酒呐,你不懂,它們不一樣的。伊何笑笑,他看不出來哪裏不一樣,離九也不解釋。雖然這樣在明因看來就像離九在騙伊何出手摘花一樣,伊何也還是覺得這樣也挺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為自己釀好喝的酒,而自己可以偶爾幫幫忙。伊何會問,離九這個酒孤王什麼時候才能喝?離九就會認真的說,還早呢,還要在地下埋一年才可以的。
伊何也不催,隻覺得時間短的不夠酒釀好。
青言坐在辰風閣的院子裏看見忙來忙去的離九,終於想起很久之前離九向她提過的一種酒的釀法,她試探著說:“師妹,這是百芳酒麼?”
離九說:“沒想到師姐還記得。”
一陣沉默。
青言手上的珠玉發出相互碰撞的聲音,青言將手邊的清水遞給離九:“師妹,你知道禦狩就要開始了麼?”
“嗯,師姐放心好了。禦狩,我並不打算去。師姐可要把握好機會。”離九倒是直截了當。青言什麼都好,就是性子直,說話從來不轉彎抹角,離九也就懶得和她的師姐轉彎抹角,總是直來直去,就算下一句是見血的毒藥。
禦狩對很多妃嬪來說都是重獲恩寵的大好機會,而伊何的後宮也不例外。無數妃嬪擠破了腦袋也想得到的機會在離九看來不值一提,所以她可以和青言做一次交換,換得與師姐和解的機會。
有些東西在你看來無比重要,而另一個人卻會覺得那隻是一粒灰塵,不值一提;就算你想把那個人打倒,打得他血流滿地,你有可能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東西。
此刻,離九無比頭大的跪在辛歌殿,她剛剛和師姐青言說自己不會去禦狩,就被伊何宣到辛歌殿,再然後,就聽見伊何慢悠悠的說,離九啊,孤王,想讓你參加禦狩。
離九抬起頭,無奈的笑了:“陛下,我,我不會騎馬,還是不要擾了陛下禦狩的好興致。”離九暗暗想還好我能編,得意得在心裏笑了。
“唔,”伊何看著跪在大殿下,臉上有一絲絲狡黠的離九,想了想,向左邊招了招手:“孟同,你去教離九騎馬,孤給你一天時間,如果,完不成,孤便要治你的罪。”伊何表情嚴肅,絲毫不容離九狡辯。
“末將領命。”孟同接下了這個棘手的活。
孟同是無往不勝的大將,他身著蒼雲甲,破了北燕。
跑馬場上,孟同一臉我有病我才接這個活的模樣給離九講騎馬的要訣。離九看著這張不爽的臉,歎口氣,打斷他的講解:“孟將軍,我會騎馬。”
“你這是欺君大罪!”孟同大喝。
“孟將軍,我覺得你還是不把這件事張揚出去比較好。我知道孟將軍是忠心耿耿的大將,將來也許會有封侯之賞,教我騎馬實在是委屈了將軍。我知道將軍私下並不認同我,盡管我什麼都沒做。將軍也許為師遇一族抱不平,可是那場謀反也不是我編造的。今日,我並不想勞煩將軍,我隻是想找個借口逃了這場禦狩。我說這番話也沒有想得到將軍什麼諒解,隻是想請將軍,好好演一場戲,否則,對大家都沒有好處。”離九站在陽光裏說著一番威脅人的話。
孟同還是有見識的人,明白惹了離九他也沒什麼好下場,盡管他軍功卓著,他也還記得師遇一族。
“那還請離九姑娘多多關照。”孟同收起了他不爽的表情,繼續講解那些離九聽爛了的要點。離九走神的時候,他也不製止,他明白做個樣子就好。
“離九姑娘,要點就是這些,接下來,我們試一試騎馬。”孟同牽過一匹健壯的栗色的馬,長長的馬鬃幾乎要遮住馬溫潤的眼睛。
“離九姑娘,”孟同的聲音也算得上溫和,“請上馬。”
待離九翻身上馬,孟同在前麵牽了馬慢慢走,“離九姑娘,還好吧?”他回頭,“那就讓馬跑起來了。”孟同忽然笑了。
離九看著這個在伊何的將軍隊伍裏還算清秀的男人,離九有些恍惚,孟同笑起來的時候就像蘇良第一次帶離九上馬的樣子,離九也無聲的笑了。
“離九姑娘笑起來真是好看,怪不得陛下待姑娘這麼好。”孟同的這句話似乎是玩笑,他打馬,於是栗色的馬開始跑起來。
孟同牽了另一匹馬,默默地跑在離九後麵。
有多久沒有騎馬自在的跑過了呢?好像那些騎馬狂奔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抓都抓不住了。陪你騎馬,看著你笑的人已經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了,如今還剩下誰呢?
離九忽然發力驅馬,孟同隻看見離九的馬開始飛奔,漸漸地孟同都有些追不上了,孟同預感不好,那匹馬並沒有完全馴服,就算離九會騎馬,離九也控製不了它。
果然,小馬跑瘋了,完全不記得上麵還有一個離九,不斷地在各種土堆之間以極速跳來跳去。離九在上麵也要瘋了,前翻還是側翻現在都救不了她,隻能祈禱掉下去的時候,小馬給些麵子,不要踩臉。
然而,離九聽見有人說:“離九,別怕。”聲音沉穩可靠。
衣袂破風而來,一雙有力的手抱住了離九:“該鬆手了,離九。”這個聲音溫柔的讓人沉溺,“不然,孤怎麼抱你下去?”離九呆呆的看著這個人鬆開韁繩,任憑他抱著自己踩上馬頭,踏上觀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