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
葬禮似乎總要發生在雨天。
從早晨開始就下著的淅淅瀝瀝的雨,在殯葬車到達的時候,終於變成了瓢潑大雨。
羅半夏打著一把銀灰色的折傘,遠遠地站在離墓地稍遠的僻靜角落裏。雨水順著傘簷不斷地滴落下來,千絲萬縷,如同她心頭蔓延不絕的思緒。
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來。或許是因為顧佳清慘死的場景讓她有一絲不忍——雖然這個女人替NAA做了許多惡事,但終究也不過是一顆受人驅使的棋子。又或許是因為這個女人死得太簡單、太幹脆了——即便她不是組織的核心成員,好歹一直在前線拚殺,不可能一點兒線索都挖不出來。所以,羅半夏瞞著警隊,也瞞著那個男人,悄悄地旁觀了她的葬禮。
墓碑前麵,七八把黑色大傘撐起了一小片天地。隨著骨灰盒的入墓,痛哭哀泣聲混雜著漫天的雨聲逸散開來。事實上,羅半夏接觸到跟NAA有關的一係列事件,開端正是顧佳清和言傑的婚禮。那時,羅半夏便見過顧佳清的父母,是兩位慈祥和藹又明事理的老人。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怎能不讓人痛不欲生?
伊人已隨風逝去,可是跟NAA有關的罪惡卻依然沒有解決。
突然,羅半夏的眼簾中映入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社會新聞記者吳卓穿著一身黑色的夾克,佝僂著背站在人群的最後,時不時低頭,用袖子擦拭著淚水。
對了,顧佳清是吳卓的初戀情人呢。羅半夏想起這個因緣,不禁邁開腳步,悄悄地來到吳卓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咦?半夏,你怎麼會來?”吳卓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恢複了呆滯而哀傷的神色,“你也是來送佳清最後一程的吧。”
羅半夏悄悄把他拉到一邊:“吳卓,顧佳清死得不明不白。雖然她是上吊死亡,留有遺書,警方也當作自殺結案了,但是……”
“我知道,她是被謀殺的。”吳卓微微抬起下巴,眼眸中凝起了一股戾氣,“半夏,我會為她報仇的。”
“你有線索?”羅半夏的直覺果然是對的,吳卓並非平白出現在這場葬禮上。
吳卓微微轉過臉,目光中纏疊著悲憤交加的痛楚:“當然!半夏,其實我也一直在追蹤佳清背後的那個組織——你還記得前一陣,發生過一係列女性失蹤案件嗎?其中很多受害人都是同一家整形醫院的病患。”
“是有這麼回事,我還專門去那家醫院調查過。”羅半夏微微蹙眉,“可是,沒有發現什麼端倪呀。”
“哼。”吳卓冷冷地一哂,“靠你們警察那種一板一眼的調查方法,怎麼可能抓到他們的尾巴?為了追這條線索,我已經在整形醫院蹲了兩個星期了。”
羅半夏眼睛一亮:“有收獲嗎?”
“在南海的納土納群島中有一個叫作娑娜的偏僻孤島……”吳卓咬著牙齒說道,“我相信那些女孩被送往了那裏。”
納土納群島位於馬來半島和婆羅洲島之間的南中國海域,由272個島嶼組成,隸屬印度尼西亞。那座叫作娑娜的孤島位於納土納群島的最西部,占地麵積4.5平方公裏。那兒原本是一個無人居住的小荒島,長年氣候炎熱,遍布熱帶雨林。十年前,一個不知名的富商從印尼政府那裏購得了這座小島的開發權,興建了一係列酒店和娛樂設施,但這些酒店設施從未對外開放過,僅僅在召開一些內部的國際學術會議時才被使用。
從吳卓的口中聽到這個小島上幽禁著失蹤女性的情報時,羅半夏問:“你有證據嗎?”
吳卓的瞳孔如夜空般漆黑,仿佛吸收了來自全宇宙的邪惡:“有沒有證據我都會查下去。半夏,你們警方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
顧佳清的死顯然讓這個男人有些發狂了。這名優秀的社會新聞記者曾經跟羅半夏一起並肩戰鬥過,可如今他的眼睛裏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睿智和理性。
不過,促使羅半夏下決心奔赴這座小島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警方在X大附屬三院部署了人手,日夜監視那幾名有可能是NAA或者GungNail組織派來的可疑人員。昨天,朱建良警員報告,在其中一名可疑人物——放射科技師郝邵奇的電腦裏發現了一封學術會議邀請函,地點正是納土納群島中的娑娜島。
兩條線索同時交彙到了這座小島,自然不可能是巧合。羅半夏正打算向沈祥斌局長申請跨國調查,冷麵男卻擋在了她的麵前,冷漠的眼眸裏閃出狡黠的光:“那個記者說得對,依靠警方正規的調查,永遠都接觸不到核心。”
“你想怎麼辦?”羅半夏反譏道。
“偽裝成受邀請的科學家,潛伏進去。”茂威汀淡淡地說。
“潛伏?你……科學家?”羅半夏來回打量他幾眼,“可是,要登臨這座小島隻能通過主島南岸帕納裏克那邊的專屬遊船。而且小朱說,參加學術會議的人會拿到一個密鑰,那是乘坐登島遊船和入住酒店的唯一憑證。不亮明警方身份,我們怎麼拿得到密鑰?”
茂威汀有些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說:“不是還有簡三郎麼。”
籠中女囚
電腦天才簡三郎在兩天之內就竊取了郝邵奇密鑰中的全部信息,並且按照算法規則做出了四份密鑰,分別給羅半夏、茂威汀、杜文薑和他自己使用。經過長途飛機、當地汽車,再換乘登島遊船的一路接力,一行四人終於到達了充滿熱帶風情的娑娜島。
然而,無巧不成書。羅半夏剛踏入那個如金絲鳥籠般繁複華麗的會議中心大堂,便冤家路窄地撞見了能識破他們身份的人物。
許少翔,這個長著一張尖下巴臉的男人正昂首闊步地往主會場報告廳走去。此人曾經在川聖百貨大樓主導了丹尼斯之死,又在英國策劃劫獄救走蔣小婕,還一度作為女明星的經紀人公開活動,是個身份多變、智謀過人的特工。根據茂威汀的分析,他很可能與NAA和GungNail這兩個神秘組織都有關聯。
一時間,羅半夏隻覺得體內戾氣上湧,耳畔仿佛有無數隻灰色小蟲在“嗡嗡”扇動著翅膀。倘若不是在異國他鄉,她真想立刻衝上去逮捕這個男人。
“冷靜點,小夏!”杜文薑看出了她的異常,一把將她拉到櫃台的角落,避開與那個男人直接碰麵的可能,“這兒是印尼,你在這裏沒有執法權!況且,就算是在國內,無憑無據的你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芋頭警官難得如此深明大義。”茂威汀在背後露出一抹譏笑。
一向吊兒郎當的簡三郎也輕聲說道:“美女警官,許少翔出現在這裏,不正說明我們正在漸漸靠近核心嗎?說不定這兒就是NAA的老巢呢。”
羅半夏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隻是心裏有一股如毒蛇般湧動的衝動,令她煩躁難安。她暗暗瞥了茂威汀一眼:“那我們要怎麼做?”
“隻要能找到那些失蹤的女性,就可以通知印尼警方對許少翔這夥人進行抓捕。”茂威汀淡然地說道。
羅半夏眼眸一亮:“那還等什麼?馬上分頭搜查吧。”
茂威汀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快速地為他們四人分了組:羅半夏跟他負責搜查會議中心樓上的行政區及周邊院落,尋找失蹤女性的下落;而杜文薑和簡三郎則混入主報告廳和酒店房間區域,伺機打探可能的線索。
對於這個分組,杜文薑充滿了怨念:“憑什麼?我要跟小夏一組。”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茂威汀早已拖著女警官的手大步流星地走遠了。簡三郎忍著笑意,拍了拍杜文薑的肩,說:“老弟,下回動手記得趁早。”
羅半夏三步並作兩步地跟在茂威汀的身後,臉色暈紅,手不自覺地從他幹燥溫熱的手掌裏抽了出來:“喂,你有把握嗎?那些失蹤的女性真的會被關在這裏?”
茂威汀沒有回答,而是輕車熟路地拐入一個死角,眼前出現了一扇封閉的安全門。羅半夏湊上前去,隻見那門被一把U型鎖扣死了,顯然是外人禁入。
“你……”她的眼中浮起一抹懷疑,“好像很熟悉這裏?”
冷峻的男子轉過身來,目光如三九天的嚴寒般鋒芒畢露,聲音更是冷厲得沒有一絲溫度:“讓開。”
羅半夏被他這一聲喝嚇得下意識後退兩步,心裏惶惶惴惴。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男人回身抬腿就往門上的U型鎖直踹過去。“咣當”一聲,那把看似堅不可摧的鎖竟如玩具般地裂成兩塊,掉落在地上。
“呃?怎麼回事?”在羅半夏的設想中,這裏怎麼著也得弄個密碼鎖或者指紋鎖之類的,才符合NAA這個高科技犯罪組織的氣質。可沒想到他們的防衛居然如此兒戲,簡單的暴力就讓一把鎖報廢了。
“虛張聲勢是他們慣用的伎倆。”男人冷冷地說道,“走。”
羅半夏將地上的U型鎖碎片扔進垃圾桶,跟著男人快步閃進了安全門裏麵。這兒是跟會議中心相連的另外一棟建築,呈“回”字形,中間是一個四方的天井。兩人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一邊是能看到天井的聯排窗戶,另一邊是一間間緊閉大門的房間,房門的標簽上還寫著一個個人名。
“這幾個人都是歐美一些著名高校中研究致幻劑的教授……”茂威汀指著其中幾個人名,不動聲色說道。
羅半夏不由得一怔,隨即心念微動,突然有了一種柳暗花明、直搗黃龍的切實之感。
——就是這裏了!追蹤了那麼長時間,終於讓她找到了NAA和GungNail藏匿的巢穴!
“太好了!隻要能找到知情者……”她的心髒因激動和恐懼而怦怦亂跳,手卻毫不遲疑地擰動門鎖,試圖打開那些辦公室。然而,每一間都門鎖緊閉。看起來這些教授並不是長期待在這裏,恐怕隻是偶爾來開會時才會使用辦公室。
羅半夏不禁有些焦躁起來,越發奮力地去企圖打開每一間房門,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重複著無意義的動作。突然,她的手在一個門把上麵重重地落了下去,然後隻聽見“哢嗒”一聲,那扇門竟然被打開了。
她有些驚慌地回頭看著茂威汀,對方輕抿著嘴唇,目光幽深,顯然在示意她不要出聲。兩人抬頭看了看門上的標簽,隻見那裏寫著“機要室”三個字。
他們靜默地等待了片刻,直到確定開門的動靜並未引起什麼問題後,才悄悄地走入了這個房間。
房間的光線十分昏暗,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光讓這個房間仿佛彌漫著模糊的霧氣,令人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眼睛漸漸適應後,可以看到在屋子的最裏側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鐵籠子。這籠子大約有三米見方,幾乎占去了整間屋子三分之一的麵積。讓羅半夏駭然的是籠子中央站著一個身穿寬大白色長袍的女子,那女人長著一雙突出而略顯神經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進來的兩人,嘴裏喃喃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來娑娜島之前,羅半夏特地找來了女性失蹤案的全部卷宗,並且將每一名已報案的失蹤女性的照片都拍了下來。此刻,她連忙掏出手機逐一查找比對,終於在其中找到了這名女性的照片。她叫作李薇薇,今年27歲,在一家食品公司擔任銷售主管。
“你是李薇薇嗎?不要害怕。我是中國來的警察,是來救你的。”羅半夏情真意切地解釋道,還從身上掏出了警察證。
李薇薇往前走了兩步,越過鐵籠子的柵欄瞅了瞅那本證件,眉間蹙起一道深深的印子,似乎在考量著羅半夏話語的可信度。
“快告訴我們,是誰把你抓到這裏來的?還有沒有其他的受害人?”羅半夏急促地追問道。
聽到這句問話,李薇薇的臉頰抽搐了一下,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大哭起來:“沒有,沒有了。她們都被殺死了……”
“什麼?被殺了?”羅半夏震驚道。
李薇薇指著這個巨大的鐵籠,說道:“這個籠子裏原來關了十幾個女孩子,大家都是為了整容被騙到這裏的。有一個凶惡的男人,隔幾天就來帶走一個女孩。那些女孩被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大家心裏都清楚,她們一定是被殺掉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抓你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麼?”茂威汀目光森然地望著她。
李薇薇懵懂地搖了搖頭,臉上的肌肉再度抽搐:“不知道。可是,我們曾經互相聊起被騙來這裏的經曆,發現好多人都是在川聖百貨大樓被一個美容師叫住,邀請我們去一家美容院做免費體驗。後來,又說可以半價到韓國做整容……”
羅半夏微微側過頭望著茂威汀,兩人心下都已經明白這是怎麼回事:NAA首先在川聖百貨大樓給這些女性噴灑了SPLIT藥物,然後誘騙她們去美容院,最後再將她們拐到這裏,目的自然隻有一個——把她們作為研究藥物效果的實驗體。
她正想著用什麼辦法才能救李薇薇出去,門外走廊那頭突然傳來了拖遝的腳步聲。
“嗒——嗒——”聲音慢慢逼近,目的地似乎正是這間屋子。
“不好,是那個男人來了。”李薇薇的肩頭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瞳孔裏流露出恐懼的光。
瞬間殺人
一時間,室內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李薇薇目光焦灼地望著他們,壓低聲音說:“他有槍,你們……”
茂威汀眸光微眺,四下環顧一周,瞥見了距離門口不遠處的一張書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對李薇薇做了一個保持沉默的手勢,然後拉起羅半夏敏捷地躲入了書桌底下。
大約十秒鍾之後,屋子的門被打開了。隻聽到李薇薇突然發出了一聲既痛苦又悲戚的呻吟:“夢凡……”
羅半夏跟茂威汀擠在桌子底下的狹小空間裏。桌子下方有一個僅10厘米高的縫隙,可以讓他們窺視到附近一米見方的地麵。男性凜冽而幹淨的氣息撲在耳畔,讓她的臉頰不由得發燙起來。
這時,一雙黑色男式舊皮鞋步履緩慢地走進屋裏,經過他們的麵前,往鐵籠的方向走去。
“怎麼回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極為熟悉,令羅半夏心頭一震。
“我,我不想死……”李薇薇尖著嗓子叫道,聲音在空氣中慌亂地震顫著,像被狂風恣意卷起的紙屑,“求求你放過我。”
“哼,乖乖聽話就好。我們從來不會為沒有用的東西費事。”男人冰冷的語調再次彈入羅半夏的耳朵,這聲音終於跟記憶中的某些片段產生了共鳴。
“P大圖書館的那個保安”,羅半夏在手機上輕輕打出這幾個字,遞給茂威汀。
冷麵男點了點頭,用嘴型輕輕地吐了兩個字:“史平。”
不錯,從這個男人的聲音可以聽出他就是史平。他從P大圖書館二樓的窗戶跳下時說的那句話二人至今記憶猶新——“斯沃德,好久不見,後會有期。”那低沉而帶著奸詐意味的語調極富特點,讓他們倆很輕易地辨識了出來。
羅半夏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熠熠生輝。這一趟實在太有收獲了,沒想到曾經潛伏在P大的史平居然也躲藏在這裏。如此一來,這個小島是NAA老巢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她直起背脊,想鑽出桌子去跟對方正麵交鋒,卻冷不防被一隻強健的手臂箍住了腰。男人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捂住她的嘴,用口型說:“冷靜。”
“出來吧。”史平發號施令般地說道。然後,隻聽見鑰匙開鎖以及鐵籠子門“嘎吱”被打開的聲音。羅半夏使勁趴到地上,從縫隙裏望出去,隻見李薇薇的白色長袍跟在史平的黑色皮鞋後麵,一並往門外走去。
“快追!”羅半夏終於掙開了茂威汀的手臂,像隻鬆鼠般鑽出桌子,快步追出了門。可是,門外走廊上空無一人,往前是一個三岔路口。她回頭負氣地瞪了一眼茂威汀,低聲道:“都怨你!剛才抓住那個史平就什麼都知道了。”
茂威汀眯起眼睛,眉心間隱隱透露出擔憂之色。突然,他的眼光一銳,閃出如鷹一般警惕的神色。羅半夏轉過頭去,透過天井一側的玻璃,看到許少翔和三名外籍男子正大搖大擺地從左側的走廊走過來。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茂威汀拽上她的胳膊,迅速回身躲進了剛才的屋子裏。
關上門後,兩個人的後背緊緊地貼在門板上,氣息紊亂地喘著粗氣。
“被發現了嗎?”羅半夏擔憂地問道。
然而,身邊的男人沒有吱聲。她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如離弦之箭一般往鐵籠方向走去。
“啊!”當羅半夏的目光追隨他落到鐵籠子裏時,禁不住失聲尖叫起來。
隻見本應該空無一人的鐵籠裏麵,竟然躺著一個穿著白袍的女子。那女人瞪圓了眼睛,猙獰而恐怖地望著虛空,一動不動,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紅色掐痕,充分說明了她此時此刻的境況。
“李薇薇!”羅半夏情不自禁地叫道,“她不是剛被史平帶走了嗎?”
茂威汀從打開著的鐵籠門走進去,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和脈搏,說:“剛死不久,是被人掐死的。”
“這不可能!”羅半夏的神色幾欲崩潰,“她明明在我們之前就離開了屋子!而且,我們追出門去到返回不過一分鍾的時間,難道……”說到這裏,她跟茂威汀四目相對,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警覺地環顧了一圈四周。
“凶手還在這間屋子裏麵?”
兩人小心翼翼地在屋內搜尋起來。這屋子大約三十來平,除了那個巨型鐵籠之外,就隻有門口的書桌底下和窗簾背後可以藏人,但這兩處都未發現可疑的情況。
正在納悶之時,大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狡詭如狐的聲音在空氣中響徹:“羅警官,好久不見啊!哦,不對不對。在這裏,我應該稱呼你一聲羅小姐吧?哈哈哈,怎麼好端端的跑到娑娜島來殺人了?”
羅半夏望著迎麵進來的許少翔和跟在他身後的三個男人,後背的脊梁骨躥上來一陣惡寒。她竭力穩定自己的心緒,用顫巍巍的聲音駁斥道:“殺人?你胡說什麼?這個女孩分明是被你們拐騙到這裏,再殘忍殺害的。”
“哈哈哈……”許少翔笑起來的時候,下巴因嘴部的活動而顯得越發尖銳,“羅小姐,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身後的三位教授可以作證,當我們打開這間封閉的屋子時,隻有你跟這位茂先生以及死者在裏麵。”
“教授?”茂威汀舉目看著那三個男人,眼眸裏浮起一絲異樣的神色。
“不,不是這樣的。”羅半夏急匆匆地辯解道,“我們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這名叫作李薇薇的中國籍女子還活著。後來,你們NAA的人,就是那個叫史平的家夥帶走了她。但是,我們追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了,而我們立刻返回這個房間,卻發現了李薇薇的屍體。”
聽了羅半夏顛三倒四的敘述,許少翔哈哈大笑,然後用英語將這些話翻譯給身後的三名教授聽。“你們相信嗎?按照這位女警官的說法,這具屍體似乎是自己穿牆鑿壁回到這籠子裏的呢。”
這時,其中一名金發碧眼的中年男性站了出來,用英語說道:“你們好,我叫傑森,是美國斯坦福大學生物醫學係的教授,我想說句公道話。你們中國人常說,捉賊捉贓,今天你們兩位恐怕是免不了要去警局走一趟了。”
“警局?”羅半夏腳下一軟,差點兒栽倒。一想到如果被印尼警方當作嫌疑犯通報給祖國,自己的職業生涯恐怕要就此完蛋,她的胃裏便好像有無數種水果被攪碎了一般,各種味道都出來了。“等、等一下!別報警,我能找出凶手!”
變獸妄想
可是,印尼警方很快就趕到了。因為那三名目擊證人中,有一位來自俄羅斯的教授趁他們爭論之時悄悄用手機報了警。
兩名操著印尼口音英語的當地警察神氣活現地出現在了現場。許少翔似乎跟他們很熟絡,幾句交談之後警察已經把目光投向了羅半夏和茂威汀。其中一名看起來略微年長的馬來人警察走過來,掏出手銬說道:“既然你們是殺人嫌疑犯,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等一下。”此時,羅半夏已經在大腦中快速重新製定了應對方案。印尼警察的出現未必是一件壞事,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被NAA滅口了。而且,如果對印尼警方善加利用的話,說不定還能達成兩國警方聯手破案的佳話。沉浸在對光明前景的展望中的她,用自己還不算蹩腳的英文回應道:“作為警方,你們不是應該先檢查一下屍體和現場嗎?”
馬來人警察的嘴角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不用擔心,我們的法醫和鑒證人員一會兒就來。這裏正在舉辦重要的國際學術會議,為了不影響會議的進程,請你們先跟我們離開。”
“可是這裏很可疑啊!”羅半夏一邊用手比畫著,一邊據理力爭道,“這名死者叫作李薇薇,中國籍女子,她是被一個叫作NAA的組織誘騙到這裏來的。請你們相信我,殺害她的不是我們,而是誘騙她來這裏的人。”
這時,另一名長得有點像章魚的矮個兒警察走上前來,沒好氣地說:“誘騙?你有什麼證據嗎?”
羅半夏還是第一次被來自另外一個國家的警察如此逼問。想起自己從前毫不留情地將嫌犯逼問到牆角的情形,不由得感到現世報來得真快。好在她的目光瞥到了那個鐵籠,急中生智道:“這個鐵籠就是證據!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她會死在鐵籠裏麵?”
許少翔的臉色明顯變了,慘白的皮膚下麵有青色的血管在蠕動,好像一頭被剝掉了羊皮的狼。兩名印尼警察似乎覺得這個說法有理,也將目光投向了他和另外三名教授,嘴巴裏麵嘟囔著難以聽懂的印尼味兒英語。
“嗬嗬,這個解釋起來有些複雜。”許少翔很快恢複了鎮定,就像在花樣滑冰比賽中失誤的選手很快通過繚亂的舞姿找到了新的平衡,“這位被害的女性是到我們這裏來尋求治療的。”
“治療?”羅半夏蹙著鼻子,心想這個男人編瞎話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終於,連一直如貓頭鷹般冷漠旁觀著事件發展的茂威汀都忍不住發話了:“什麼治療?”
“變獸妄想症,你們聽說過嗎?”許少翔故意拉長了自己那個尖尖的下巴,讓人無端產生一種毛骨悚然之感,“這名女性正是患有這種妄想。她認為自己是一頭猛獸,一旦離開籠子就會攻擊人類。所以,我們才在她本人的強烈要求下,將她關在這個籠子裏。阿裏警官,我們這裏是專門研究藥物的機構,她來找我們就是希望能夠找到治愈這種妄想症的方法。”
一席話把在場的人說得一愣一愣的。那名年長的阿裏警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許先生,NAA是受到總統辦公室特別許可的研究機構,對於你們的研究內容,我們是不會質疑的。”
“等一下!他這種胡說八道就把你們唬住了?”羅半夏急得都忘記說英語了,意識到後又連忙調整過來,“阿裏警官,你聽我說,我是來自中國的警察,這是我的證件。我們到娑娜島來,是為了追查這個NAA機構誘騙了許多中國籍女性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