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女之謎(2 / 3)

她不厭其煩地將整個經過再次敘述了一遍。那兩名警察一開始還頗有耐心地聽著,但當聽到已經離開的李薇薇又再次出現在房間內並且被人殺害後,臉上的表情就頗為鄙夷了。

“羅小姐,不論你是哪個國家的警察,在這裏必須遵守我們印尼的法律。”阿裏警官腰杆筆挺,儼然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如你剛才所敘述的情況——被害人離開房間後又穿越回來並被人殺死,這根本是不可能成立的。況且,你說你們是從中國來調查案件的,有跨國辦案的手續嗎?”

“嗯……”羅半夏的身形頓時萎了下來,嘴唇囁喏著說不出來話。

另一名矮個子警察突然閃近她的身旁,從她手中奪走了警察證,獰笑道:“夠了!不要再做無謂的狡辯了。你們的身份很可疑,到了警局自然見分曉。”

房間的窗簾被拉開了一半,刺目的陽光順著空隙直射進來,照得眼前明晃晃的。羅半夏的右膝微微一屈,差點就要跪倒下去。

她終於意識到,這兩個警察根本不是來辦案的。剛才阿裏警官已經提到“NAA是受到總統辦公室特別許可的研究機構”,也就是說印尼政府不僅允許NAA的存在,而且還很可能暗中給予了支持。所以,這兩個警察不可能認真地去調查李薇薇的死,多半會把她跟茂威汀當成替罪羊,胡亂交差了事。而那個章魚臉警察搶走她的證件或許就是為了下一步好殺人滅口……

想到這裏,她的背脊上不禁滲出了一層冷汗,黏膩膩地貼在白色襯衣上,讓她感覺患了感冒似的又冷又熱。茂威汀……她的目光求助般地向那個神色晦暗的男人投去。

他應該早就意識到了他們倆的危險處境。現在該怎麼辦?

隻見茂威汀身體微微向前,右手緩慢地握成了拳,而左腿以某種不易被人察覺的姿態輕輕往後退了一步。就在他準備出手的一刹那,門口突然響起了一個女人尖利的叫聲。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救命!”

隨著一陣扭打掙紮的喧鬧,杜文薑拽著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子走了進來。簡三郎瀟灑地倚在門邊,笑道:“怎麼樣?來做個交易吧。放了這位美女警官和我的兄弟,我就把這個女人毫發無傷地交給你們。”

羅半夏定睛一看,被杜文薑挾持的女人十分眼熟,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紅色邊框眼鏡——那不是何晟教授失蹤的未婚妻餘林姍嗎?隻是此時此刻,她被杜文薑反剪了雙手,按住了脖子,口中叫罵不絕,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優雅和知性。

“林姍?”許少翔眸子一沉,好像突然被人扇了一記耳光,唇畔不由浮上來些微怒氣,“羅小姐,看來你是鐵了心要違反印尼的法律了呀!”

說時遲那時快,茂威汀突然從側麵衝過去,三兩下子就將兩名印尼警察掀翻在地,然後回身一記勾拳,正好擊中了許少翔的下頜,令他吃痛地往後踉蹌了幾步。

“還不快走!”他的目光一凜,發號施令道。

限時追凶

眼前的走廊似乎變窄了,兩邊景物不斷地向後退去,仿佛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羅半夏自打警校的體能測試之後就再也沒有像這樣竭盡全力地奔跑過了——畢竟抓捕罪犯和自己被追捕時的應激水平是明顯不同的。

人質餘林姍在他們決定跑路的一瞬間已被遺棄。三個人跟在茂威汀的身後,繞過一個又一個拐彎,穿過一扇又一扇門,衝下兩道樓梯,終於來到了某個類似於地下室的地方。

“我最看不上使用暴力的人了。”杜文薑一邊靠在牆上喘氣,一邊頗為不爽地衝茂威汀嚷道,“剛才我們明明可以通過交換人質的方法智取……你根本就是嫉妒我英雄救美!”

“交換人質?”冷峻的男人不耐煩道,“你以為那個餘林姍真那麼好對付?她是NAA的王牌特工,一個手指頭就能把你撂倒。”

“胡說!我分明已經控製住了她……”杜文薑揮舞著雙臂,好像一隻因吃不到香蕉而暴怒的猩猩。

羅半夏用右手按著額頭,隻覺得皮膚下麵的血管快要爆裂開來,揚頭怒道:“夠了!不管是挾持人質還是襲警,我們都已經觸犯了印尼的法律。那兩個印尼警察絕對會抓住這些表麵證據,把李薇薇的死賴到我們頭上。到時候,在這個孤島上,我們隻能任人宰割。”

杜文薑臉頰的肌肉快速收縮了一下,旋即湧上了滿滿的沮喪之情:“小夏,你別著急,我們總能想到辦法的……”說著,他轉頭衝簡三郎嚷道:“喂,我說電腦天才,你就不能想個法子讓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嗎?”

一直在低頭翻看手機的簡三郎一臉無辜地抬起頭來,笑道:“抱歉!我本來打算通過侵入遊輪的通信係統帶你們離開,可是剛發現他們切斷了遊輪所有的通信係統。也就是說,你們眼前的黑客變成了被折斷了翅膀的鷹隼。杜公子,建議你還是另做打算,自求多福吧。”

“他們肯定是要把我們困死在這座島上……”羅半夏無力地倚靠在牆壁上,心頭隱隱預感到還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這時,那個男人微微抬起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空氣中無聲地顫動著。他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聲音清冷地說道:“這個學術會議的會期是兩天,算上剛才已經過去的半天,我們還有三十六個小時可以查出真相。”

“哼,查出真相?那又怎麼樣?”杜文薑喪氣地挑起眼梢,“這裏根本就已經被NAA和印尼警方控製了,誰會聽信我們的論調?”

“那些教授……”茂威汀扭過頭,目光直視著他,“他們並不全是NAA的人,很多隻是被邀請來參加研討,或者是NAA打算發展的對象。就像剛才那個偷偷報警的俄羅斯教授,他顯然對於事情的真相充滿了好奇。”

聽到這裏,羅半夏終於回過味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能在會議結束之前找出真凶,就可以讓那些立場中立的教授支持我們,向印尼警方施壓,對不對?”

茂威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算是一種默認。

“這,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杜文薑雖然有些不甘心,卻也認可了這個主意,“隻是,按你們的說法,這案子不是一般地蹊蹺。那個李薇薇明明已經被史平帶走了,為何又會回到房間被人殺死呢?”

“或許……那並非不可能實現的。”羅半夏囁喏著。

其實,最初看到李薇薇的死狀時,她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張臉,那是昔日的大學室友、閨密盧杏兒的臉。盧杏兒的身份暴露之後,曾經采取了離奇的遁逃方法,會不會就是……

想到這裏,羅半夏的眼眸中精光一閃,說:“李薇薇去而複返,我認為隻有一種可能性——那間屋子底下有密道。”

“密道?”簡三郎兩道漂亮的眉毛一揚,笑道,“這聽起來沒什麼創意啊。”

“推理追求的是合理性,又不是新鮮刺激。”羅半夏惱怒起來,眼梢向上揚起,鼻尖微蹙,有種天然的英姿,“史平把李薇薇帶走之後,通過地下的密道將她送回了那間機要室,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跟李薇薇突然發生爭執,將她掐死了。之後他自己從地道遁走,這才造成了死者去而複返的奇怪現象。”

“嗯,從時間順序來看,勉強說得通。”杜文薑皺著眉頭說道,“隻是動機有些不好辦……史平為何要從大門帶走李薇薇,又從密道將她送回?而且他殺人之後,為何不從大門離開,也要走密道?這樣顛來倒去地使用密道,似乎沒什麼意義啊?”

“我想,利用密道是為了躲避監控吧?”羅半夏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史平也未必是全心全意為NAA效力的,說不定他臨時對李薇薇起了壞心,企圖對她不軌。但是,李薇薇竭力反抗,爭執之下就被史平掐死了。史平害怕組織追究他的責任,所以利用密道悄悄將她送回。”

“這樣的狗血故事,要編的話一百個也有。”茂威汀不帶情緒地客觀評論道。

“我可不是瞎編的。”羅半夏氣惱地走到他麵前嚷道,“我有兩點立論,第一,NAA向來擅長使用密道,盧杏兒不就是那樣逃走的嗎?第二,那個史平進屋的時候,李薇薇曾經害怕地說‘我不想死’,而史平要她‘乖乖聽話就好’。這個對話聽起來,不是很像強暴犯跟受害者之間的交談嗎?”

這時,簡三郎忍不住嗤笑起來,眼角的紋路如一條魚尾般綻開,顯得狡猾而詭秘:“美女警官,聽起來,你對於強暴犯的行為很了解嘛。”他邊說著邊意猶未盡地望向茂威汀,笑容中的猥瑣更深了。

“你別打岔!”羅半夏大手一揮,似乎要把他心底那點齷齪的火苗撲滅,揚起脖子紅著臉衝茂威汀說道,“喂,你看起來對這兒很熟,帶我們去找密道吧!隻要找到密道,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茂威汀微微仰著頭,眼神複雜莫測地看著她,說:“這兒有無數條密道。但很可惜,剛才那個房間裏沒有。”

“我不信。”羅半夏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小文,我們走。回那個房間去。”

地下暗道

門牌標簽上寫著“機要室”的房間恢複了大門緊閉的狀態,隻在門口圍了一圈簡單的黃色警戒線。由此可以推測,羅半夏他們逃跑之後,警察並未立刻開展現場勘查,而是把辦案重心放在了追捕他們這些逃犯上。

嘴上說這個房間沒有密道的茂威汀,也和簡三郎一起跟了過來。他們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裏觀察了半天,確定警方和NAA的人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之後,悄然越過黃色警戒線,打開了房門。

“Lucky!他們還是沒鎖房門。”羅半夏暗自慶幸道。

可是,茂威汀卻警惕地瞪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得似一把寒刃。羅半夏知道他對於自己固執地要返回現場頗為不滿,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隻要找到密道,事實自然勝於雄辯。

屋裏鐵籠子內的屍體已經被警方帶走了,整個房間寧謐得如同真空。他們分頭散開,在房間內快速地搜尋起來。

偏偏在這種時候,羅半夏的心裏特別想念曾經的死黨——鑒證科最優秀的女警官盧杏兒。如果那個女人在的話,憑她那豐富的犯罪現場勘查經驗,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密道的入口。

“杏兒,你會在NAA的這個秘密基地裏嗎?”羅半夏默念著,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盧杏兒,更不知道她們倆再見麵會是怎樣的一副場景。

“小夏,這房間裏真不像有密道的樣子呢。”杜文薑在地毯式地搜尋了房間內每一個角落之後,終於繳械投降道。

羅半夏剛想督促杜文薑再接再厲,門外突然傳來了一男一女談話的聲音。四個人立刻在門背後躲好,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

“還沒有找到嗎?”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似乎是剛才被挾持的餘林姍。

“有斯沃德在,自然沒那麼容易找到。”男人的聲音來自許少翔,“不過,我倒不擔心他們,隻是史平這小子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教授不是要求在會議結束之前,把實驗體全部處理完嗎?”餘林姍的聲音帶著幾分妖嬈和諂媚,“我的團隊一上午都在忙這事兒,估計這小子是跑哪兒躲清閑去了。”

突然,對話陷入了沉默,好像電視屏幕瞬間變成無聲的雪花屏,給人一種突兀的恐慌感。

大約過了半分鍾,男人漸漸遠去的聲音響起:“林姍,你跟史平在做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

門外徹底安靜下來後,羅半夏肩膀一鬆,身體不自覺地沿著門邊牆壁滑落,萎坐在地上。

——教授,實驗體,處理完……剛才這番對話的信息量很大,但一時之間她也難以厘清他們談到的實驗體和案件之間的關係。

“芋頭警官,你們剛才是在哪裏劫持到餘林姍的?”茂威汀突然發問道。

“哪裏?”杜文薑一愣,旋即轉過身一臉殷勤地對羅半夏絮叨說,“小夏,剛才我們在會場見到兩個穿警察衣服的男人匆匆而過,就猜到可能出事了。我們尾隨著跟過來,在門口偷聽到你們被冤枉成了殺人犯。正想著怎麼救你們,餘林姍這女人就從隔壁那間屋子走了出來,然後簡三郎就出了個劫持人質的餿主意。”

“哈哈,說我出的是餿主意?那你還上趕著去執行?”簡三郎咧開嘴角,一臉不屑。

然而,羅半夏星眸一亮,低低地呢喃:“隔壁房間?你是說,當時餘林姍就在隔壁的房間?”

“對啊,就是隔壁……”杜文薑話說半截,臉龐仿佛被電光石火照徹了一般熠熠生輝,興奮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小夏,他們原來用了這麼簡單的辦法。”

羅半夏輕輕咬了下嘴唇,說:“可是小文,這種方法在動機上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

“怎麼會?小夏,剛才餘林姍和許少翔不是已經交代了一切嗎?”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正好落在杜文薑精致的額頭上,令他的神色愈顯自信而輕快。

“喂喂,這兒總共就四個人,你們倆有必要打啞謎嗎?”簡三郎略微不滿地抬起下巴,“聽起來,繼美女警官的密道假設之後,你們又有了新的想法?”

茂威汀站在離他們略遠的窗口,兩眼眺望著窗外的景象,對這邊的交談置若罔聞。甚至可以說,他好像在刻意地回避跟他們討論這樁離奇的謀殺。

杜文薑警惕地抬眼看了看離群孤立的茂威汀,說:“任何看似離奇複雜的表象背後,都有著再簡單不過的真相。所謂的死者離開之後又返回房間被害,其實不過是個被人操縱的巧合罷了。”

可是,杜文薑這番慷慨激昂的演說卻並未引起在場之人的共鳴,羅半夏微微瞥了他一眼,說:“小文,你想說的是我們第二次進錯了屋子,對嗎?”

——果然是心有靈犀的未來伴侶啊!杜文薑欣喜若狂地點了點頭,說:“不錯,你們所見到的李薇薇早就被史平帶走了。後來發現的那具屍體,其實是在隔壁房間被某人殺死的。”

簡三郎聽了,眼珠子一轉:“有意思!那麼,殺人凶手是那個餘林姍咯?”

“是的。”杜文薑言之鑿鑿道,“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特別注意了。隔壁房間的門牌上掛著‘秘書室’的標簽。我們不妨假設,這間屋子和隔壁的屋子是完全相同的格局,並且屋子裏麵的陳設包括那個巨大的鐵籠子都是一樣的。這樣一來,當小夏他們跟著史平追出門去的時候,餘林姍從案發現場出來,將兩個房間門上的標簽互換,然後躲入了原本已空無一人的‘機要室’。而小夏他們返回的時候,根據門牌走入了新的‘機要室’,這才發現了被餘林姍殺害在鐵籠中的女屍。這樣說,你們明白了嗎?”

“聽起來有點兒意思。隻是,餘林姍為何要殺害那個女人?而且,又為何要大費周章地調換門上的標簽呢?”簡三郎進一步追問道。

杜文薑眼眸微微下沉,略一思索後答道:“你們剛才不是都聽見了嗎?餘林姍說,某個教授要求他們在會議結束之前處理完全部的實驗體。很顯然,殺死這個女性就是她處理實驗體的方式啊!”

“你的意思是,這名女死者失去了研究的價值,所以被滅口了?”羅半夏的眼底湧動著難言的哀慟。她想起茂威汀曾經說過,顧佳清也是一隻棄卒,她的作用已經結束了,留著隻是多餘。

“可是,既然這樣的話,餘林姍又為什麼要特意調換門牌,讓我們發現屍體呢?”羅半夏抬起頭,再次問道,“不對,她應該不知道我們在隔壁屋裏,更不可能預見到我們還會返回啊!”

交換的空間

羅半夏的疑問像一盆夏日裏的冰水,兜頭兜腦地澆下來,讓杜文薑渾身打了個激靈。好在富二代警官受挫折受習慣了,甚至把拿破侖的那句話當成了座右銘:“人生最大的榮耀,不是永遠不敗,而是屢敗屢戰”。他抖了一下身體,就像一隻從河水裏爬上來的鴨子機靈地抖掉身上的水,精神旺盛地說道:“問得好!小夏,這就涉及整個案件的核心了。”

茂威汀輕輕抬起頭來,正好跟杜文薑投過來的怒視目光對上,空氣中仿佛有火花迸濺,幾乎能聞到皮肉焦爛的氣味。

“哼。”杜文薑嗤地一笑,“麻稈先生,事到如今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從剛才開始,我們就已經察覺到,你對娑娜島上的一切可謂了如指掌。怎麼樣?回到自己的巢穴十分愜意吧?為了把殺人的罪名嫁禍到小夏的頭上,為了讓印尼警方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把我們這兩個礙事的中國刑警幹掉,你可真是賣力演出啊!”

“小文,你在說些什麼?”羅半夏有些緊張地望向茂威汀。雖然她對於這個男人的身份和目的一直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在此刻這樣危急的情形下,她實在不願意跟這個男人反目對立。

窗外的陽光突然黯淡下去,一大團雲朵飄過,在杜文薑的臉上投下了濃重的陰影。他臉龐的輪廓漸漸剛毅起來,不再似剛才那般柔和:“小夏,清醒點吧,別再被這個男人迷惑了。你仔細想一想,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去向餘林姍通風報信。餘林姍一定是早就知道你在隔壁的屋子,所以才跟茂威汀暗中串通好,要利用那具女屍來嫁禍給你。”

聽到這些話,羅半夏感到思維無比淩亂,大腦像被人切成了無數片,軟趴趴地癱軟成一團。“可是,小文……”

“沒有可是了。小夏,當時隻有你和他兩個人在一起,你們要返回原來那個房間的時候,他隻需稍稍引導就可以騙過你的直覺,讓你忽略掉兩個房間在距離上的差距。”杜文薑的語氣裏分明暗含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小夏,正是因為你太信任他了,所以才會如此輕易地上當。”

心髒微微地一抽,很疼。盡管羅半夏很想反駁,卻想不出稍微像樣點的理由。冥冥之中仿佛有個聲音在不斷地質問她:你還要這樣自欺欺人多久?你還要為這個男人開脫多久?

因為沒找到他殺害你父親的證據,所以一直拖延著不去徹查當年的案子;因為他曾經舍命救了你,所以妄想他對你是有情義的;因為他一次又一次地破解了跟NAA有關的案件,所以把他當成了追尋真相的同伴……可事實上,這個男人是來自NAA的王牌殺手啊!甚至……他很可能曾經冷漠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扣動扳機殺害了你的父親!

“小夏,別忘了盧杏兒。連她都會背叛你,更何況這個男人!”杜文薑的話及時準確地擊潰了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羅半夏的眼睛裏漸漸地覆上了血色,望著茂威汀頎長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那個男人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神色的異樣,嘴角滑過一絲苦澀,冰冷地說道:“原來這麼容易就能擺布你……那個死去的女人,你分明看見了她的相貌,怎麼可能會是另外一個人?”

羅半夏一怔。是的,那名死者的臉,她是清清楚楚見到過的——就是之前跟他們交談過的李薇薇。

“那是做了整形的緣故!”杜文薑覺得自己這一次準備相當充分,隨機應變,見招拆招,“小夏,你別忘了,這些被他們騙來的實驗體,都曾經是整形醫院的患者。說不定在她們來到這座小島之後,臉上都被動了整形手術,導致相貌變得十分相似。”

話說到這個份上,茂威汀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簡三郎有些擔心地望著好友,故作輕鬆地笑道:“好了,這種玩笑適可而止吧?我們兩個偵探可是放棄了高薪的活兒,無償來這裏為你們服務的。你們不感動也就罷了,還要懷疑到我們的頭上?”

“無償?所以才不值得信任。”羅半夏的目光像鉤子一樣死死地紮進了那個男人的眼眸。

茂威汀低下頭,身體微微蜷曲著,臉頰白皙的皮膚下隱隱透出深碧色的血管。他右手食指輕輕地掐進手心,用力地碾揉著,仿佛要把某種不甘和失望揉到粉碎。

終於,他緩緩地抬起頭,收斂了所有的情緒,麵無表情地說道:“既然你們相信這個交換空間的說法,去查看一下隔壁的房間,不就清楚了嗎?”

然而,隔壁那個門牌上貼著“秘書室”標簽的房間是上鎖的。杜文薑惱火地踢了門一腳,恨聲說道:“故意的吧?你們想要拖延時間,讓那些警察來抓我們,是不是?”

“喂,杜公子,你講點理好嗎?”同為富二代的簡三郎實在看不下去了,“別為了爭女人失了風度啊!如果存心要害你們,剛才茂威汀何必出手揍那兩個警察?又何必帶著你們東躲西藏,還在這裏聽你大放厥詞?”

羅半夏悄悄地偷眼看著茂威汀,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煩亂。剛才那陣如長草一般的懷疑和憤怒消退之後,她對杜文薑的說法產生了動搖。“小文,你剛才的推理或許……”

“小夏,你可別被他們蒙蔽了!其實,這房間看不看根本無所謂。有剛才那麼久的工夫,他們早就把現場清理幹淨了。”杜文薑生怕羅半夏的立場轉變,連忙再接再厲道。

這時,茂威汀突然蹲下身體,從褲袋裏掏出一把瑞士軍刀,紮進門板裏使勁地鑽鑿起來。不多會兒就在門下方靠近門縫的地方鑿出了一個小孔洞。杜文薑見狀,不由分說地趴下去,通過小孔觀察房間內的情形。

“那種巨型鐵籠是定製的,需要把很多鐵棍運進來,再一根一根地焊接到一起,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拆除的。”冰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某種自我厭棄的語調。

簡三郎衝著羅半夏招呼道:“喂,美女警官,你也過來看看。這個房間的陳設跟隔壁是不是一樣的?”

羅半夏抿起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蹲下身體,把眼睛貼在那個小孔上使勁地往裏張望。雖然小孔的視野有限,但這個房間玄關處的陳設就跟隔壁的“機要室”明顯不同,而且屋子靠裏側也沒有什麼大鐵籠,隻是一張普通的會議桌而已。

“夠了嗎?”茂威汀冷冷地扔下這句話,轉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視覺盲點

“哈哈哈……”冰冷的空氣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簡三郎捂著胸口彎著腰,樂不可支地喘著粗氣。

羅半夏正為茂威汀的離開而失落無措,聽到笑聲後像看一個怪物似的瞪著他,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走廊上的窗戶打開著,有微涼的風從天井裏吹來,裹挾著細微的木棉花香,讓人心情不禁輕鬆起來。簡三郎那一對又黑又粗的眉毛滑稽地高聳著,笑道:“親愛的羅警官,我還從未見過我的M偵探跟人這樣賭氣撂挑子呢。哈哈,你這回可真是把他惹惱了。”

羅半夏心裏很不是滋味,想起自己曾經答應過要跟他一起調查的事,不禁更加愧疚。雙腳正不由自主地要往前追去,卻聽到身後響起了古怪的印尼腔英語:“站住,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三個人同時回頭一看,隻見無聲無息間,身後的走廊上站滿了黑壓壓的警察,絕大多數還都是穿著衝鋒衣、拿著霰彈槍的特警。阿裏警官站在最前麵,指手畫腳地說著一些不太聽得清楚的英語,大概的意思就是讓他們“立刻投降”。

“完了,小夏。”杜文薑湊到她身旁,低聲說道,“看來這幫印尼警察是打算殺人滅口了。那個姓茂的果然可疑,他前腳剛走,警察後腳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