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鼓》則是切身之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繾綣叮嚀,雖隻在平易處著本色語,卻字字驚心。其實這一篇訣別辭,又何至於悲怨中的兒女之情,更是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死生之際,於生的至深之依戀,可以說,這是不為一時一事所限的人生之悲慨罷。
——揚之水《詩經別裁》
許多時候,愛情不是一個可觸摸可把握的東西,它太容易為造化所弄,大至戰爭和遙遙在望的功名,小至一個念頭的改變,總有這樣那樣的事,讓愛情失腳。
——閆紅《詩經往事:愛在荒煙蔓草的年代》
世事在生死之間時,人即使身不由己也還有一絲轉圜和補救的餘地,然而一旦生死相隔,即使有再大的願心也無能為力了。《擊鼓》傳達的就是這種生死相隔的無可奈何。
——安意如《思無邪:追繹前生的記憶》
凱風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注釋】
凱風:和風,南風。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凱之義本為大,故《廣雅》雲:‘凱,大也。’秋為斂而主愁,夏為大而主樂,大與樂義正相因。”
棘心:小酸棗。棘:酸棗樹,落葉灌木,初發芽時心赤。枝上多刺,開黃綠色小花,實小,味酸。心:指纖小尖刺。
夭夭:樹木嫩壯的樣子。
劬(qú):辛苦,辛勞。劬勞:操勞。
棘薪:長到可以當柴燒的酸棗樹。
聖善:明理而有美德。
令人:善人。
爰(yuán):見前麵《邶風·擊鼓》注釋。
浚:衛國地名。
睆(xiàn huǎn):清和宛轉的鳥鳴聲。一說黃鳥的顏色美麗,好看。
黃鳥:黃雀。朱熹《詩集傳》:“言黃鳥猶能好其音以悅人,而我七子,獨不能慰悅母心哉。”
載:傳載,載送。
【古人如是說】
凱風,美孝子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盡孝道,以慰母心,而成其誌爾。
——《毛詩序》
孤子事寡母者也,當是賤者之家。其子以為婦當代姑,不欲其母太勞也。令人,賢婦也。七婦未必皆不賢,而其子憐其母,故責其婦也。
——王質《詩總聞》
棘心、棘薪,易一字而意各入妙。用筆之工若此。
——鍾惺《評點詩經》
孝子自責以感母心也。
——方玉潤《詩經原始》
首章,凱風自南,棘心吹而夭夭,何以人而不如棘乎?母氏劬勞,凱風之吹棘也。次章,凱風之吹棘,俄爾成薪矣。我母氏之聖善,撫我七人,竟無一之為令人,何以為人子哉?三章,寒泉之在浚者一,而汲之甚眾。猶母唯一身,而待育者七焉。母氏其勞苦矣,敢不思而自奮乎?四章,黃鳥之好音,猶能悅人。乃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誠鳥之不若,蓋自責自恨之至!
——範家相《詩瀋》
悱惻哀鳴,如聞其聲,如見其人,與《蓼莪》皆千秋絕調。
——劉沅《詩經恒解》
【今人這樣讀】
名為慰母,實為諫父。
——聞一多《詩經通義》
《凱風》裏的棘,指的就是自然裏的酸棗樹,在北方四季分明的土地上,這是讓人再熟悉不過的一種植物。它長在山野林地,即使遍山荒蕪,也能見到它寒瘦孤立的身影。是個刺身盈果,固執而又難以近人的形象。把它和天下的母親之心相連,來表達愚頑之子感念慈母的一雙跪拜雙膝,就我所知,《邶風·凱風》是最早的一個源頭。
——深圳一石《美人如詩,草木如織》
雄雉
雄雉於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
雄雉於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注釋】
泄(yì)泄:鼓翼舒暢的樣子。一說慢慢。朱熹《詩集傳》:“泄泄,飛之緩也。”
自詒:自取煩惱。
詒(yí):通“貽”,遺留。
伊:此,這。
阻:一說憂愁,一說阻隔。
展:誠,確實。
勞:憂。
瞻:看。
悠悠:綿綿不斷。
雲:作語助。
曷(hé):何,何時。
百爾君子:汝眾君子。百,凡是,所有。百爾,指眾多。
忮(zhì):忌恨,害也。
臧(zāng):善。
【古人如是說】
“實勞我心”、“悠悠我思”,從“自詒伊阻”生來,卻為末章含蓄起勢,此通篇結構貫串處。
——牛運震《詩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