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極度震驚的時候,基本上不會頭腦清醒的作出某種判斷,不是大腦一片空白,基本上就會處於一種癲狂的狀態,如癡如狂。就像萬曆此時的狀態,雖然早就知道母親的情況不容樂觀,太醫也不止一次的回稟說病狀凶險,但怎的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他想起自己早上去慈寧宮問安的時候,母後的氣色還算不錯,母後纏綿病榻三月有餘,臉色一直都呈現出一種缺少陽光滋養的青白色,隱隱的透出不健康的信息,不料今日卻麵似早春櫻花,淺淺酡紅覆蓋粉白肌膚,一掃病容,隻是神情間還有些懨懨之態。萬曆親手給母親煎了藥,又親自端著坐在榻旁,一匙一匙的喂她吃了下去。萬曆雖然和母親之間多有齟齬,但母子畢竟情深,太後這一病倒,萬曆也是焦急不已,不僅多方督促太醫後妃盡心照料,還親力親為的每天去慈寧宮侍疾,三月以來未曾輟斷。因著這樣,母子倆的關係日漸親密,仿佛還是幼年時的慈母孝兒。如今乍聽的母親去世,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蘭若興衝衝的端著菜品從小廚房裏走出來,一眼看見萬曆呆呆的坐在那裏,麵色慘白,胸口劇烈起伏。她不禁唬了一大跳,連忙放下手中的托盤,快步跑到萬曆身邊,晃動著他的身體“皇上您這是怎麼了,身子那裏有不舒服的嗎”,見並不答話,底下常江海滿臉悲戚的跪著,隻能轉過去問他“公公也快起來,皇上這是如何了”
常江海倒是痛快“回小主的話,奴才剛從乾清宮過來,慈寧宮傳信出來,說是太後娘娘剛才薨了”蘭若聞言驚懼交加,也是不敢相信。連忙拉起萬曆的手“皇上先別著急,臣妾陪著你馬上到慈寧宮瞅瞅到底怎麼回事,不管怎麼樣,娘娘最後一眼肯定是想看見您的”,說罷張羅著把披風給他披上,見他挪不動步子,又吩咐著傳來轎輦。萬曆在蘭若的攙扶下,趕忙上了轎往慈寧宮去了。
東六宮占地極廣,慈寧承乾兩宮相距甚遠。當初就是怕住得太近太後會時時難為蘭若,萬曆才給她擇選了這麼個清淨的處所,轎輦為保證平穩,行的並不快,因此過了好久才到慈寧。再殿外就聽得一陣有一陣的哭嚎之聲,聽來悲切不已。蘭若正想扶著萬曆下轎,他卻好像回過神來,一個箭步衝下去,奔進殿內,蘭若連忙緊緊跟在他身後進了齊風閣。甫一進去就吃了一驚,齊風閣很是寬闊,但滿地都跪滿了嚶嚶哭泣的宮女和以袖拭淚的內監,看來烏壓壓一片。她看不見太後,榻前圍滿了太醫和嬪妃,那些人一見萬曆來了,都怯怯的站起來分開來,隻有恭妃一人撲在榻前哭泣不已,任誰攙扶也不肯起來。萬曆的腳步很沉重,腿裏好像被注了熟鉛,他看見母親的形容:太後已經換上了殮衣,是黑白鑲金線的朝服。她的雙手安詳的疊加在身前,神態仿似熟睡。隻是麵色青紫,唇上有多處裂痕,看來像受了不少罪的樣子.
太醫院提點在旁邊站著,知道皇上肯定是要責問,想著早死早超生,便一咬牙走上前去“臣太醫院正五品提點楊逸白見駕”,萬曆並沒看他,隻是說道“有什麼話趕快回,若有一句不實,你就等著陪葬吧”
“奴才不敢,娘娘的病根是舊疾,這兩年飲食上有不甚留心,寒涼燥熱的食物食的過多,最近勞心過甚體內虛火太旺,身體負擔太過,不應用任何補品,最好是粗茶清粥。本來這一月來調養的還算不錯,隻是今日不知為何,許是動怒或吃了過度的補品,這才使顱中血管爆裂,出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