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一年流火七月東六宮長春
明朝是自古以來最具有傳奇色彩的時代,經過上千年的古風漸染,使其依然保留著令人心醉的遺風雅韻,泠泠書香滿懷。而此時又是一個向現代社會承前啟後的關鍵時代,民風淳樸而社會漸漸開放,不斷地湧現出令人沉醉的文學藝術作品,在浮誇與繁瑣的文學風格之後,此時的文壇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和興奮,當然也不排斥墨守陳規的成分。舉一例說,此時的八股取士製度發展到登峰造極無可比擬的程度,由此來說文人的迂腐應該更勝於前,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民間清新文風的方興未艾同樣令人驚喜。鄭蘭若最喜歡的文本《三言二拍》《醒世恒言》就是最具代表性的,她摯愛這些快意恩仇,酣暢淋漓的故事。賣油郎獨占花魁,杜十娘怒沉百寶。故事裏的人都活的恣意快活,不在乎世俗的羈絆。然而往往,又會得到十分美滿的結局,而如此美滿又不會讓人覺得矯揉造作,因為它是那麼貼近生活,描寫底層人民的美好願望。小商販得美豔嬌娘,烈女名妓意欲從良,都鄉土的那麼真實。然而蘭若每次合上柔軟書頁的那個瞬間,都覺得美滿是如此令人盼望,即使羨慕的心內滴血,也不可能在眼前的十丈軟紅之內得到這樣的順水推舟。所有美麗的夢想不過是飛花逐夢,煙塵縈繞,可望難及。
在長春宮度過的日子,並沒有外人想象的那樣淒慘。長春宮裏藏書很豐厚,寂靜幽暗的大殿沒有配備過多精美繁複的家具寶物,反而在這些空蕩的空間裏填滿了線狀古籍,尤以珍本宋書居多,大多蒙上了厚厚的銀狀塵土,伸出雪白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翻開一頁曆史,塵土飛揚之間,再現了一場前朝的恍如隔世。
不過自從淑妃移出承乾宮之後,長春宮各個藏書的角落裏經常出現書市上剛剛付梓的書籍,囊括傳奇俗講,當然最多的還是昆曲的戲文,晚風涼涼襲來之際,斜倚在榻上的蘭若心知肚明,這都是誰的安排。
前朝事緊,皇上分身乏術,隻能在後妃之中,甄選品行溫良的去為太後守三個月的梓宮。恭妃一人扛鼎整個東六宮的事宜,自然不會被指派。後妃隻餘十嬪而已,誰也不會想去那個清冷的地方受那份洋罪,既清苦又瘮人,人人都避之不及。而與萬曆一月未曾相見的承乾宮淑嬪首當其衝,在乾清宮外跪請前往大壽山,惟願日夜為先祖禮佛誦經,期盼亡魂安度,國運昌盛。
此事經過稟奏,乾清宮內並無回話。待到淑嬪回宮後良久,一道冊封令才被傳諭六宮“朕得天之諭,禮尊宮闈,谘有承乾鄭氏,淑慧有德,合慎恭謹,持禮有節,甚得朕心。仰先聖母太後慈諭,是為中宮虛垂,庭掖空實,谘特冊爾淑嬪鄭氏為承乾淑妃,承天之運,為夫之名,曉諭六宮,谘得繁衍。欽此”,至此,進宮不足一年的淑嬪一舉攀升為淑妃,如此破格拔擢,又無子嗣,此等榮寵堪比當日恭妃,有過之而無不及。
眾人隻道淑妃盛寵未減,大有愈演愈烈之勢。然而還未等到青萍之末滋生其大的風波,另一道諭旨再次震撼了**:國喪期間,不宜絲竹之聲,淑妃冊封禮暫且推延,接此聖旨之時即可打點行裝,前去壽山守靈,無詔不可返京。眾人這才明白過來,祖律守梓宮者皆為親王皇妃,方有資格。所以此番冊封,可以理解為一種無奈之舉。鄭蘭若不能以低等媵妾之身操此大禮,唯有擢升其地位方可成行。隻是不少人都恨得牙癢癢,既然彼時都無寵,怎麼鄭蘭若命那麼好點子那麼正,不過去禦前假模假式的求了幾次,再去陵寢守上幾月,就能換來一個皇妃的顯赫位置,可能是她們今生都無法到達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