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化十一年,七月初三。
京城,趙府胡同。
“醃臢奴才,還不快快滾一邊去?”幾個瞧著不過五六歲的小子在巷子角堵著裏邊一個瘦弱不堪的男孩,又是踢又是踹的,嘴裏還不閑著要罵上幾句。
“趙二狗,你作甚又欺負人?小心我告訴你娘!”
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穿著一身櫻草色的交領小襖,下著素白海棠紋壓邊六幅裙。雙手叉腰,一雙小圓眼瞪得大大地盯著領頭的那個人。
“呸,晦氣,又是西邊那個丫頭。”被喊趙二狗的是趙府胡同裏的孩子中的一霸,唯一能製住他的也隻有住在胡同西的陶葉嘉。
就憑人家不僅有個能一打五的哥哥,還有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的口才。
這幾年裏陶家在趙府胡同過得也算是不錯,陶凡予在國子監進學,興朝對於生員待遇優厚,“廣為號舍以居之,厚其衣食而養之”是當朝太祖打出的旗號。也算是蔭庇了他們這些後人了。
如今的陶葉終跟著如今回到京城在京營中的五軍營中的秋少燁的長子學得一手好武藝。在這趙府胡同裏也是一個霸王般的角色了。
而這頭的陶葉嘉嘴甜又長得討喜,向來在趙府胡同裏很是受街坊鄰居家裏的那些個夫人喜愛。
若是趙二狗他們這一幫子人膽敢欺負了陶葉嘉,拿回去是少不了一頓竹筍炒肉的。久而久之,他們也就索性不與陶葉嘉觸黴頭了。
趙鵬領著自己的幾個小跟班,灰溜溜地從陶葉嘉旁邊溜走了。
並不明朗的光線照進這個逼仄的小徑裏,拿手捂住頭的小小少年怯生生地抬眼看來。
陶葉嘉才算是懂了趙二狗為何要喚他醃臢奴才了。他著一件不合身的鬆柏綠曳撒,大抵是哪個內侍淘汰下來的,袖口還刺著“大內欽造”的字樣,隻是諸多磨損的地方都露出線頭來了。
當然,這內侍也是分好幾等的。
隻有這等穿著素色衣飾的才會被罵做奴才。不然這種話隨便說出口,給那些個東西廠之人聽見了,就是組織有被關押的分。
趙府胡同離國子監和安樂堂都不遠,除了書生就是從宮裏出來的內侍。
想來這個小少年多半是安樂堂哪位內侍的窮親戚了。又或者是等著被送入宮裏麵的哪個逃難的小孩。
不禁動了惻隱之心的陶葉嘉蹲下身問蜷成一團的小少年:“你叫什麼名字,來趙府胡同做什麼?”
“……翼善。阿娘說,我,叫,翼善。”小少年哆哆嗦嗦,話也說不利索,陶葉嘉比了比自己藕節似得小手臂和人家麻杆似得手臂,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幾番。
翼善又頓了許久,才繼續說:“我來這,給阿娘求藥,他們,都說,這裏的胡醫師……很厲害。”
胡醫師,名少敏,字留仙,號杏林居士。在京城東邊這一片很有些名聲,陶葉嘉倒是認識。她如今的師傅就是胡醫師的妻子,也算得上是他半個徒弟。
“你找胡醫師啊!幸好你遇上我了,我帶著你過去就好。”陶葉嘉也沒往深處懷疑,畢竟這麼弱不禁風的一個小少年,誰會覺得有什麼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