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滅罪證建福宮縱火 發雷霆養心殿揮刀(3 / 3)

婉容奔出屋子,見太監已癱在地上,忙道:“快!快扶他看醫生。”

幾個太監忙過來把那太監抬走了。

“進屋去吧,皇上。”婉容淒淒地道。

溥儀轉身想走,可是既然婉容開了口,他又折回身,走到屋內。

婉容道:“看他傷勢不輕,別鬧出人命來。”

“你別嚇我,哪有那麼嚴重。”

“那麼一砸,又是要害部位,他已不省人事,說不定會出事的。”

這一下溥儀倒怕了,雖然他是宮中的皇帝,可是畢竟現在已是民國,何況又是多災多難之時,萬一太監真的完了,外邊人知道,不知又會做出什麼文章,造出什麼輿論出來。

一會兒,婉容對太監道:“快去看看剛才那人的傷勢怎樣了,馬上回來稟報。”

“嗻。”

太監走後,婉容道:“皇上的脾氣可真大,不會是對我……”

“不!不!你想到哪兒去了?我這些天,看到太監就頭疼,我心裏有氣,我心裏有恨呀!他們偷盜還不算,竟然縱火,一把火燒掉了祖宗幾百年積攢下來的寶物——這,我如何麵對祖宗,對百姓我又如何交代!”

婉容聽他這麼一說,心裏寬慰了一些,她生怕皇上的溫柔和愛戀是做出來敷衍她。如今看來,他真的是對太監有氣。

此時,門外太監報告:“回萬歲爺、皇後主子,剛才被砸的那位爺沒事兒了。”

溥儀長出了一口氣,道:“叫總管來。”

“萬歲爺,是養心殿的總管嗎?”

“不,是宮中大總管。”

不一會兒,張謙和到了,他已由養心殿總管升為整個紫禁城的大總管,終於混到了當年李蓮英、張蘭德的位置。

“萬歲爺,奴才到了,有什麼事?”張謙和道。

“賞那位……那位受傷的太監一百塊大洋,讓他好好調養一下。”

“嗻。”

張謙和退出後,婉容道:“皇上還在這裏用膳嗎?”

“在,就在這裏。——晚膳後,我就不回去了。”

“亨利——可是……”婉容露出尷尬的神情。

“伊麗莎白,我隻是在這裏留宿,我現在反倒覺得這裏很好。”

溥儀現在覺得太監都是拐騙坑蒙、無惡不作的人,而養心殿裏除了狗之外,就是太監。而這裏,門外站著的都是宮女,雖然她們……她們也讓溥儀討厭,但總是要安全些。那些太監,既然能放火燒了建福宮,既然能用石子做暗器砸爛自己同事的牙齒和舌頭,那麼,他們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

還是住在宮女的圈子裏安全些!

可是剛用過膳,養心殿的太監趕來報告:“老爺子,打起來了!”

溥儀嚇得臉色煞白,他以為又有誰打進紫禁城裏來了,頓時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見溥儀嚇成這樣,婉容莫名其妙,問道:“誰打起來了?”

“大總管和二總管!”

溥儀聽了這話,輕鬆下來,但又氣上心頭,道:“哪個大總管二總管?是原來的還是現在的?”

“是現在的,阮爺和陸爺。”

原來是阮進壽和陸喜福打了起來!

“在什麼地方打的?”溥儀問。

“在阮爺的住處。”

溥儀又鬆了一口氣,他以為是在養心殿裏打的。

“我親自去看看。”溥儀起身隨那禦前太監走了。

阮進壽升為大總管後,勢力大了,派了二十來個太監服侍自己,又有專門的廚師,在紫禁城外的胡同裏,又娶了媳婦,娶了妾,認了幹兒子,香火也有人繼承了,不免有點太得意了。陸喜福剛升為萬歲爺宮中的二總管,也想擺點譜兒,二人閑來無事,在賭錢的時候互不相讓,於是發生口角,最後動起手來。都是宮中有體麵的人,下麵的太監沒有人能勸住架,便有太監來告訴了萬歲爺。可是大家誰也想不到,萬歲爺竟叫了侍衛,親自到他們的住處來了。

這是一個小院,雖比不上李蓮英、張蘭德的住處——現在由張謙和住著——但這裏,假山嶙峋,綠柳婆娑,花枝搖曳,四廊連亭,如同豪門的別墅一般。

溥儀進了正屋,見八仙桌上放著許多煙土,一些賭具零亂地擺著。

阮、陸二人大吃一驚,急忙跪在地上,道:“萬歲爺饒了奴才吧。”

“阮進壽,叫我怎麼饒你,你這裏煙燈、煙槍俱在,賭具一應俱全,又帶頭打架,成何體統!”

阮進壽道:“萬歲爺息怒,這些多是陸喜福從景仁宮帶來的,他在那裏開賭局、賣煙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隨萬歲爺,哪裏會……”

“阮進壽!你不要血口噴人!”陸喜福道,“你不但自己開賭局,辦煙館,你還做景仁宮中賭局的保人,整個宮中,哪一處的煙館不向你交保護費?這還不算,我有證據證明你冒領官款,你身穿的綾羅綢緞哪一種不能養活北京人一家子一年的生活,錢從哪裏來的……”

“陸喜福!你個婊子養的!恩將仇報,你難道沒抽煙館的租稅嗎?你……”

“夠了!”溥儀喝道,“你們簡直……簡直是土匪!是流氓!是……”

溥儀氣歪了嘴,道:“走!隨我到養心殿去,慢慢說。”隨後他又道,“多叫侍衛過來。”

溥儀覺得這裏太不安全了,他看到有許多太監睜著綠瑩瑩的眼睛在望著他。

到了養心殿,溥儀一眼瞥見牆上康熙大帝用過的那把寶刀,於是取下來,照阮進壽的頭上砍去。誰知不知是由於溥儀膽怯,還是由於什麼原因,阮進壽沒敢動,溥儀這一刀竟然砍歪了,一下砍在阮進壽的肩胛骨上。

“老爺子饒命!老爺子饒命!”阮進壽就勢躺在地上。

“萬歲爺住手,萬歲爺不能這樣!”不知什麼時候王焦氏跑進來。

溥儀把刀放下來,仍然氣衝牛鬥。

“老爺子,讓他們下去吧,明天再問,天也很晚了。”嬤嬤勸皇上。

此時電話鈴響了。

“萬歲爺,接電話。”

溥儀走到話機旁,拿起話筒,裏麵是婉容的聲音:“皇上,晚上還在這裏住嗎?”

“不了。”

“聽你的聲音氣得很厲害,別那樣生氣,和那些太監,值得嗎?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好。”

“千萬別動氣,皇上,要忍著點,答應我,亨利。”

“我答應你。”

“那好吧,祝你晚安,See you!”

電話掛斷了,溥儀道:“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退去,王焦氏也要走。

“嬤嬤,”溥儀急忙喊,“住在這兒吧,今晚已經很晚了。”

王焦氏看了看他驚恐的樣子,道:“好吧,萬歲爺,我就睡在你的房門口。”

“快!快給嬤嬤拿鋪蓋過來。”

溥儀又看了看走廊,從他的寢室到抱廈,都有值更的太監打地鋪睡著。“有誰要是對我不懷好意,豈不太容易了嗎?”

溥儀越想越怕,道:“把我的豹子、虎子牽來放在門前——嬤嬤,你在豹子、虎子的裏麵睡。”

“放心睡去吧,萬歲爺,沒有什麼事的。”嬤嬤道。

溥儀進了寢室,又翻起了《聖訓》——這是皇帝每天必做的功課——大清曆代皇帝都是如此。他翻了雍正帝的《朱批諭旨》,見上麵寫道:“可信者,人;而不可信者,亦人。萬不可信人之必不負於己也。不如此,不可以言用人之能。”又見雍正帝在親信大臣鄂爾泰的奏折上批道:“其不敢輕信人一句,乃用人第一妙訣。朕從來不知疑人,亦不知信人。”“即經曆幾事,亦隻可信其已往,猶當留意觀其將來,萬不可信其必不改移也。”他又翻了幾頁康熙帝的聖訓,見上麵寫道:“為人上者,用人雖宜信,然亦不可遽信。”又道:“朕觀古來太監,良善者少,要在人主防微杜漸,慎之於始。”

溥儀看罷,心道:“聖訓說得對,這世上誰人可信?袁世凱?徐世昌?張作霖?外邦?最不可信者是內務府和太監們。聖祖說太監良善者少,其實太監多是邪惡之徒,無所不為之輩!雍正帝告誡人們要‘察察為明’,我明天就去調查。”

溥儀差不多是一夜沒睡,他怕太監在為他寬衣解帶時對他不利,便讓嬤嬤在一旁站著,早上穿戴也是如此。

第二天,他套問身邊的小太監道:“昨晚上大總管和二總管沒有向你們交代事情嗎?”

“回老爺子,沒有。”

“也沒和別人說什麼嗎?”

“沒有。”

溥儀又進一步問道:“我怎麼經常發現他們那幾個在紮堆兒議論,都說些什麼呀,晚上不耽誤別人睡覺嗎?”

“很少紮堆兒,除非是賭一把,奴才並沒聽到他們議論什麼。”

溥儀道:“我最喜歡你們幾個,所以把你們挑到禦前,跟隨朕的左右。朕也覺得有些地方做得不對,你們不要怕,你們若是諍諫,朕是絕不怪罪的,要是有別人諍諫,你們也可以轉達,我會賞賜你們的。”

從小太監那裏,溥儀並沒有套問出什麼,於是他就自己去偷聽。

一天,他悄悄地走到一個窗子下,聽到裏麵幾個人議論著——

“皇上的脾氣也太壞了,動不動舉手就打,今天我又挨了十幾竹鞭,真冤枉。”

另一個道:“萬歲爺恐怕現在不相信咱們,走路也疑神疑鬼的,我整日提心吊膽,生怕萬歲爺脾氣不好的時候撞上我。”

“這日子真是難過。”一位太監狠狠地道。

“若能混到上麵,就享盡榮華富貴了。”

“是呀,看阮爺,還不是被革了頂戴,陸爺不也是挨了幾十板子。”

溥儀越聽越懷疑:他們這樣怨恨我,對我還能有什麼好的打算嗎?

這樣聽了一會兒,聲音漸漸小了,他就躡手躡腳地回來。忽然,他發現無逸齋的窗戶上有一團火,他大吃一驚,急忙喊:“起火了!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