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了!”
“救火啊!”
“快救火啊!”
幾聲喊猶如曠野中的狼嚎,使得這月朗星稀的夜晚頓時變得恐怖起來。正在月下閑步的溥儀猛然回頭望去,見西北方向烈焰衝天而起!
“那是建福宮!是建福宮!”溥儀叫道,兩腳發軟,兩眼發黑,心裏一陣陣抽緊。
禦前的小太監忙跑過來扶住皇上,溥儀一陣驚恐後,清醒了一些,道:“快!快扶我回養心殿。”
眾人急忙過來把皇上架到養心殿。
“電話……電話……”
太監們又把他架到電話機旁。他搖起電話。
“喂……貝勒爺在嗎……我是皇上……宮中失火了……什麼?去看戲去了。”
他“啪”地放下話筒又搖到醇王府:“王爺嗎……快來快來,建福宮起火了……是,是建福宮,那可是宮中藏寶最多的地方。”
他“啪”地又放下電話,又搖到京畿衛戍總司令王懷慶的家裏。
“喂,王司令嗎……宮中起火了……我是誰,我是宣統,我是皇上……建福宮可是整個宮中藏寶最多的地方。”
溥儀接著又搖通了警察總監薛之珩、步軍統領聶憲藩的電話。
最後,他忽然想起儲秀宮離建福宮很近,急忙打電話過去。
“喂,是皇後嗎?快過來!快過來吧!”
“謝皇上,我就過去!”婉容覺得在這種時候皇上能想到她,皇上對她還是充滿了愛意的。
烈焰衝天!
全城的消防車很快全調來了!
專供宮內照明用的發電廠停止了發電!
載灃趕來了!載濤趕來了!其他的王公也趕來了!
王懷慶來了!
“皇上,”王懷慶來到養心殿旁的空地上對正看著火勢的皇上叫道,“宮中沒有自來水,又沒有多少水井,我把全城的消防隊員都帶來了,把所有的消防器材都帶來了,可是沒有辦法使用啊!”
“走!過去看看!”溥儀忽然顯出臨陣統帥的風度來。
“皇上,危險,就待在這兒吧……”
“不!我要過去。”
烈焰衝天,人們隻好看著大火蔓延。
溥儀一行人來到長壽宮西門,火就在眼前,烤得人臉上焦痛。
“吸禦河裏的水!”不知是誰叫了一聲,王懷慶下令趕緊把所有的水龍都接到一起,這樣真的把紫禁城外的禦河水吸引過來了,可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烈焰衝天,映紅了半個北京城……
眼見著大火由靜怡軒一直燒到延壽閣。延壽閣宏偉高大,倒塌時又把正在燃燒的椽梁倒在別的宮殿上,讓周圍的宮殿一起燃燒起來,頓時建福宮真的成了火的海洋。庭中數百年的參天鬆柏,此時變成了一根根火炬,一根根衝天的火把!
“這是有人縱火!皇上!”莊士敦大喊大叫地走來,灰頭土臉。
“肯定是有人縱火!分明是監守自盜的人在毀滅罪證!”溥儀道。
“不能就這麼燒呀!這樣會連西六宮都燒光的!”莊士敦道。
“可是確實是沒有辦法!”王懷慶的衣服都燒焦了,“我們確實盡了最大的努力!”
火焰衝天,映紅了半個天空……
老百姓也來了!城內的,城外的,商人、學生、販夫走卒、拉車的、賣唱的,等等,都來了,端一盆水,挑一擔水,灑進去,所有的人都亂叫著,進進出出,亂成一團。
“意大利的消防隊來了!”
“意大利兵來了!”
人們叫喊著,溥儀心裏一陣振奮。隻見意大利的消防車到來之後,一陣噴射,一片白色的煙霧升起,封住了火道,莊士敦過去了,溥儀也跟著過去了,王公們也跟過去……
很快,一條空道被開辟出來,火道被封死。
大火整整燒了一夜,至次日早晨七點,大火才被撲滅,隻剩下股股黑煙向空中盤旋。
建福宮一帶,包括靜怡軒、延壽閣、慧曜樓、吉雲樓、碧琳館、妙蓮花池、積翠亭、廣生樓、凝輝樓、香雲亭等都變成一片焦土!近四百間房屋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這些樓閣建築都非常宏偉壯麗,裏邊除供有金佛、金塔、各種法器和藏文經版外,還有清代九位皇帝的畫像和行樂圖、曆代名人字畫、古銅、古瓷等稀世珍寶。另外,為了修飾儲秀、長壽兩宮,這兩宮的珍玩也挪過來不少。溥儀結婚時所收的全部禮品,也都儲藏在這裏。
這裏的奇珍異寶堆積如山!這裏是清宮存放珍寶最多的地方!調查起火原因和清理火場同時開始。
溥儀、溥傑、溥佳、毓崇幾個走在火場的灰燼上,心如刀割。
“太監的監守自盜是分明而毫無疑問的了,”溥佳道,“據消防隊員說,他們初到火場時,清楚地聞到煤油的氣味。”
許多天來,拘拿審問了許多太監,可是毫無所獲。
溥儀道:“這些可惡的太監!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溥傑道:“損失已無法挽回,外界的報紙也在指責甚至攻擊宮裏,把國寶先是丟失,後是付之一炬!”
溥儀的心在哆嗦,溥儀的心在滴血。他顫抖著道:“我對不起祖宗,祖宗留下的寶物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化為烏有了,別有用心的人又拿這做文章打壓我們,這……這一切都是這些可惡的太監造成的!”
溥儀和伴讀們走在這殘垣斷瓦上,不時發現有未燒完的珍本書籍及大堆燒得毫無光澤的寶石。他們撿拾著,帶到了養心殿。那些金佛、金塔等,都被烈火熔化,有的成了碎塊,有的化成金水流入土中,結成板塊。溥儀同幾位伴讀撿拾著殘存的書籍,一會兒,不忍再看,便走出火場。
紹英迎向前來道:“書籍和字畫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了。”
溥儀道:“問出什麼來了嗎?”
紹英道:“那些太監打死也不說,到現在什麼也沒審出來。”
溥儀道:“無論如何要犒賞那些在救火中表現英勇的人。”
“當然,我正想為此事找皇上商量。這裏燒過的碎塊金子不如重新熔化成金塊,再賣給金鋪,以作為火災後的善後開支。”
“好吧,就這麼辦吧。”
後來,內務府揀的碎金塊一共化了四百斤黃金。之後,內務府把北京各金店找來投標,一個金店以五十萬元的價格買到了灰燼的處理權,從中又揀出金片、金塊一萬七千多兩。金店把這些東西揀走之後,內務府把餘下的灰燼裝了許多麻袋,分給了內務府的人們。許多年後,一位內務府官員告訴皇上,他叔父那時施舍給北京雍和宮和柏林寺每廟各兩座黃金“壇城”,直徑高度都在一尺上下,就是用麻袋裏的灰燼提製出來的。
“亨利,”婉容在電話裏親熱地叫著溥儀,“到我這裏吃晚飯吧,娘家送來一些新鮮的蔬菜,都是自家種的,來吧。”
“好,我就過去。”
溥儀忙於處理大火的事情,好長時間沒有到儲秀宮裏去,今天婉容打來電話,哪有不去的道理。
溥儀帶著幾條狗來到儲秀宮,婉容迎出來,手裏也拿著狗鏈子,哈巴狗在溥儀麵前搖頭擺尾,這裏嗅嗅,那裏舔舔,親熱得不得了。
“你也喜歡上狗了?”
“喜歡極了,寸步不離。”婉容還沒有說出:雖然她自己不會洗澡,卻會給小狗洗澡;雖然她不會自己寬衣解帶就寢,卻會伺候小狗入睡。
溥儀道:“你們府上還會種菜?”
婉容笑道:“我到了宮中,真的成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了。在天津時,我的外國老師家裏就種了許多菜,到了她家院子,真如走進田園。她說,在西方,中產階級以上的人家都有花園,更不用說貴族了,而且人人都會種花、養花。至於種菜,她說,菜很美,可怡情消遣美化環境,又可食用,實在是一舉數得。聽了她的話,我也就有了一些種花種菜的知識,在天津種過,回到北京種了一點,辟的園子,現在就結出許多新鮮的菜蔬了——不過,這次送來的當然不是我自己種的了。”
“是什麼蔬菜呀?”溥儀流出了口水。
“是青椒、黃瓜。”
“做過了嗎?”
婉容道:“別急,亨利,我早已吩咐膳房了。”
“種菜確是一種怡情的好方式。”溥儀忽然道,“伊麗莎白,你好吃西餐,不知會不會做?”
“當然會做了。怎麼,亨利,你想學嗎?”
“太想學了。我想,過幾天,專門辦一個西餐膳房。”
“亨利,你真的會體貼人,我就是喜歡西餐。”說著,伊麗莎白握起亨利的手。
溥儀道:“你的英文學得怎樣了?這洋師傅你還滿意嗎?”
“很滿意。”婉容用英文道。
“果然學得不錯,將來,說不定我們能一起到英國留學呢。”
“亨利,你說的當真?!”婉容跳了起來。
“當真!我就想著到英國留學,曾逃跑過,可沒逃成。現在我成婚了,親政了,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了!”
“我親愛的。”婉容用英語說著,摟著他親了一口。
“達令,”溥儀道,“我們永遠在一起。”
二人如膠似漆。好一會兒,菜還沒有端來,溥儀道:“這半天了,怎麼菜還沒有端回來,怎麼回事?”
“亨利,急什麼,再等一會兒吧。”
誰知,又等了一會兒,菜仍沒有端來,溥儀急了:“這是幹什麼,這麼拖遝!”於是他出內室走出房門,來到院子中。正好,一位太監端著菜盤子走來:“萬歲爺,這不就好了嗎?”
“好你個奴才,端菜連蓋兒也不蓋,樹上的蠍虎子尿尿怎麼辦?”
溥儀還沒等那太監反應過來,奪過盤子,狠命地向那太監頭上砸去,頓時那太監的頭上開了花,血汩汩而出。
滿宮的人都沒有想到剛才還是風和日麗,轉瞬間卻是雷電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