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英明,臣讚成此事。皇上的果斷,必定會贏來中外的一致讚賞。”王懷慶道。
“這次讓將軍來,就是讓你抽調一支訓練有素而且是信得過的軍隊進駐紫禁城,幫助內務府遣散太監。”
“臣遵命,臣保證不會出任何亂子。”
王懷慶行禮後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載濤來向溥儀報告道:“奴才到主子們處,開始她們不同意,力爭不裁撤,後來知道皇上已降了旨,也就同意了。不過,她們要求留下若幹。臣以為主子和皇後的宮中,總不能不留一些內監吧。”
“那好吧,”溥儀道,“太妃宮中各留下十幾名,皇後和淑妃宮中,由她們選幾名留下就行了,其餘的,一律裁撤。”
“嗻。”
一會兒,王懷慶帶著警察總監薛之珩又回到了紫禁城。
王懷慶道:“皇上,太監出宮以後看樣子聖上也已想好了。”
溥儀道:“待他們集合後,發給遣散費,讓他們有家的回家,有親的投親,也可以去寺廟,無路可去的,可暫住紫禁城外的雁翅樓內。”
王懷慶道:“這就好,我們就好執行了。”
“集合了!集合了!所有的人都到神武門內集合。”
各個宮內都響起了護軍的叫喊聲,各個宮內的太監都被驅趕著急匆匆地奔向神武門。
還是黃昏的時候,太陽已落下山,夜幕越拉越緊。
太監們黑壓壓地集中在神武門內,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肯定不是好事。”
“不會殺誰的頭吧?”
“那說不定就是殺你的頭呢。”
“你也一樣。”
每個太監的心裏都冷颼颼的,都預感到災難的降臨。
“大家都過來!”
有人在城樓上高叫,在這黃昏的紫禁城中,那聲音,猶如貓頭鷹的叫聲一般淒厲。
紹英宣讀了皇上的聖旨:“宣統皇帝詔曰:茲將太監全部裁撤,立即出宮。欽此。”
全場一時間鴉雀無聲,靜默得如同微風不起的大草原。
一會兒,這靜默的草原變成掀起怒濤的大海。
“這不是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嗎?”
“我們怎麼活呀!”
“讓我們到哪兒去呀?這裏就是我們的家呀!”
“我們的家就是紫禁城,我們這種人,到了外麵,怎麼活呀?”
“皇上不得好死!他不是我們的萬歲爺!”
“他不會有好報的,皇上不會有好報的!”
慘號聲和咒罵聲讓天地為之變色。
城樓上架起了機槍。
神武門內外除了護軍外,王懷慶的軍隊已經趕來。
城樓上又響起了聲音:“限你們兩小時出宮,出宮後,再依次認領自己的東西。膽敢違抗者,槍子兒給你說話!”
人們開始走出神武門。
撲通——
“救人啊,救人啊!有人跳河了!”
撲通!撲通!撲通……
許多人跳進筒子河自殺了。
“留一點印記給皇上,讓他不得好死!”一個太監憤恨地叫著,一頭撞向神武門,頓時鮮血飛濺。
溥儀在王爺和溥傑、溥佳的陪同下在書房裏正等著消息。
九點一刻,紹英打電話報告:“太監除留下的以外,全部出宮了。”
“我們可以回去了,”溥儀道,“溥傑和溥佳隨我住在宮中。”
溥儀的汽車在神武門前停下,車再也開不進去。門內,太監們的行李和物品堆積如山。
溥儀隨侍衛徒步走過去,見有的太監還在摸黑找自己的東西。
紫禁城內一片漆黑,空無一人。
一行人走到養心殿前,高大的宮殿前隻有三名外隨侍,他們舉著半明半暗的蠟燭把皇上和他的兄弟引進去。
兄弟們走在其中,猶如身入古廟一樣,頓覺涼從心起,似有陰風在這“廟”內盤旋……
“啊——”
溥儀一聲淒厲的長叫,猶如見到了惡鬼一般,一頭栽下。溥傑、溥佳連忙把他扶起,見他已暈了過去。
“快!快按胸口!”
溥佳學過急救,坐在溥儀的腹上按著他的胸脯,溥傑掐他的人中。
“哇——”一口濃痰吐出,溥儀醒了過來,此時醫生已經趕到。
“怎麼了,皇上?”禦醫問道。
“那……那地方伏著個人。”
溥儀指著房梁,眾人望上去,哪裏有什麼人在?
此時載濤、載灃已聞訊趕來,聽了溥儀的話,載濤道:“這分明是皇上心裏恐懼,產生了幻象,那上邊哪有什人影,看——”說著,他一踩一個侍衛的肩頭,一個跟頭翻了上去,“皇上,這上麵什麼也沒有。”
溥儀這才放下心來,道:“皇叔的輕功真不錯。”
“猴王的師父,還能差了?”載灃道。
此時婉容已來了:“皇上怎麼了?”
“我……我沒什麼。”
“把我嚇死了,有人說皇上昏過去了。”婉容隨溥儀走向寢室,溥傑和溥佳停下了腳步。
“你……你們也去!”溥儀向兩兄弟命令道。
溥傑、溥佳互相望著,很為難。
溥儀道:“還站著幹什麼?走啊。”
載濤道:“你們都過去吧。”
當晚,載濤召集了在京的所有王公,讓他們全住在宮內當溥儀的侍衛。載濤對王公們道:“大家分兩班,輪流在宮內值宿,以後就這樣了。”
“皇上,聽說有什麼身穿朝服的殿王爺每夜在這宮中走來走去,是這樣的嗎?”溥傑聽過許多關於殿王爺的故事。比如,太監們晚上往外潑水要叫一聲:“殿王爺,我潑水了。”又如,太監們晚上每到一殿,總要大叫一聲,免得撞上了殿王爺。今天住在這空蕩蕩的宮中,溥傑害怕,所以就提出上麵的疑問。
溥佳道:“瞎說什麼,太監們的話,哪有真的。”
溥儀打開抽屜,拿出兩把手槍,道:“你們一人一把,這玩意兒,你們都會用吧?”
“會!”溥佳伸手接過。
過一會兒,婉容走到溥傑前悄聲說:“二爺,你怎麼淨說些不得體的話,皇上正怕著呢,你怎麼又鬼呀神地說起來。”
人們擔驚受怕地過了一日又一日,養心殿裏又增加了十幾名外隨侍,可是仍感生活不便。擺飯桌,提馬桶、灑掃等小事,大家忙不過來。於是過了不久,溥儀不得不又召來一些太監,再加上護軍,宮內的生活恢複到往日的平靜。
又要選總統了,吳佩孚從老巢洛陽趕來。
原來徐世昌逃跑後,曹錕和吳佩孚打著“恢複法統”的旗號,又把黎元洪請到北京當上了總統。黎元洪和以前一樣,上台後就拿起雞毛當令箭,不甘心被曹錕、吳佩孚擺布,時常摩擦,弄得曹、吳二人非常惱火。黎元洪見自己無職無權整日受別人的氣,不願做受人玩弄的傀儡,也逃出了北京,到天津租界裏去了。
大總統沒有人做,便要重新選舉,所以為著總統人選的大事,吳佩孚趕到北京。
“大帥,這個總統的位子你就自己坐了吧,別人怎能有這種道德威信呢?”在曹錕的客廳裏,留著八字須的吳佩孚勸著曹錕。
做總統是曹錕夢寐以求的事,今天這話從吳佩孚嘴裏說出來,他感到特別熨帖,道:“恐怕我沒有這威望,你做比較合適。”
“別推辭了,”吳佩孚道,“具體的方案我都想好了,又帶來一些費用。我想,大帥在上麵的花銷肯定不少,就收下吧。”
曹錕矮胖的身子挪了挪,道:“南方孫中山接收了共產黨,都是一群激進分子,‘革命’的口號提得震天響,又口口聲聲要‘北伐’。東北張作霖對我仍虎視眈眈,皖係的孫傳芳誌向也不小,他握有數省,占據中國最富的省份,我若做了總統,恐不是什麼民國總統,而是火藥桶。”
“這個大帥放心,咱們的實力目前還是雄視天下的,我會在外圍把南北的力量都抵擋回去。大帥就放心地做總統吧。”
曹錕、吳佩孚派人找到國會議員們,找到了五百多位,許他們一張選票一萬元。議員們接到選票和銀圓票,道:“這比袁世凱和段祺瑞進步多了。那時候,他們是派軍警包圍議員、餓議員、雇傭流氓圍攻議員。現在,中國的民主有了長足的發展,曹錕畢竟知道還是選上的總統有麵子,畢竟知道逼出的選票不光彩,用上了賄賂的法子。”
“是啊,哪一屆總統不是選出來的?誰說中國不是共和國?誰說中國沒有民主?”
1923年10月,曹錕就任民國大總統。
全國輿論一片嘩然,人們看清了政府的腐敗,諷刺著曹錕式選舉的“進步”,反直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東北的張作霖看到有機可乘,揚言要再與直係決一死戰。一時間,戰爭的陰雲,密布中國的上空。
溥儀看著報紙,他驚喜地發現,報紙上都是攻擊政府腐敗的文章,而唯一頌揚的,卻是他這個退位的君主。報上稱宣統帝裁撤太監是偉大的壯舉,說宣統帝才真正是和舊勢力勇敢作戰的人。報上仍然在宣傳著宣統帝的種種美德,特別是賑濟災民、體恤百姓的美德。報上的許多評論說,宣統皇上的這種美德正是那些野心無限膨脹的軍閥們所缺少的,軍閥們隻會把百姓推向水深火熱之中來滿足自己的權勢欲望。
莊士敦走到皇上跟前道:“如今的形勢對皇上很有利,各軍閥忙於爭奪權利和地盤,不會留心紫禁城,如果皇上外示韜晦、內事改革,必然大有作為。”
溥儀大驚,對莊士敦,他總是隱藏自己恢複祖業的誌向,沒想到他早看出來了。
“改革不是正在進行嗎?”
莊士敦道:“力度不夠。有一個腐敗的內務府在,皇上想實現自己的誌願是不可能的。”
溥儀道:“上次說的鄭孝胥,不知是否能來?”
“陳師傅已去信邀他,皇上可以問問陳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