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治頑症鄭孝胥束手 趁良機馮玉祥反戈(1 / 3)

清室的內務府幾近癱瘓,紹英、耆齡袖手不問,榮源不敢露頭,金梁也不知到哪裏去了。剩下的鄭孝胥已是灰頭土臉,他的內務府改革計劃已成泡影。無奈之下,鄭孝胥隻好寫了辭職書,雙手遞到溥儀桌前。

溥儀來到重華宮,他很少到這兒來,隻因為榮源吃回扣吃得太急太過分了,溥儀遷怒婉容,才與文繡接觸得多了。

“萬歲爺來了。”有太監道。

“萬歲爺來了。”宮女又向文繡傳達著。

可是文繡仍坐在那裏撫琴,連頭也不抬一下。

“蕙心,”溥儀走上前撫著文繡的肩道,“我真羨慕你這種生活,整日沉浸在高山流水之中,把玩書畫,無事又手談數局,真神人也。”

“是啊,我真的成了神人。我似乎不是生活在人間。”

“所以你這琴音才沒有塵世俗響,這正是你胸無塵世渣滓的體現。”

文繡道:“皇上真的成了我的知音了。”

“現在英文學得怎樣了?”

“‘亨利’,‘達令’,我還是會說的,但是既是神仙中人,怎可說此塵世中的話語呢。”

溥儀道:“文繡,我的心中,你和婉容並沒有區別。至於大婚禮,皇後的生日禮,包括婉容的家人來宮中會親,等等這些事情,全是舊禮法使然,我欲革除,可是阻礙重重。不過,待我在宮中的其他重要的改革勝利後,我會顧及其他的方麵的。我說這些,主要是想表明後妃是平等的,都是我的妻子。”

“改革家,你想改掉我神仙似的地位嗎?”

“是的,文繡,我今天來這裏,就是請你去學打網球的。”

“喲,球場建好了?”

“是的,剛建好我就來這裏了。”

“皇後可是進過新學堂、請過洋師傅的,網球場是為她建的吧?”

溥儀道:“文繡,你是我第一個邀請的人,我請的老師是莊師傅,如果你需女教師,我可以讓莊師傅再請。”

“我要一位女教師!”文繡終於站起來,笑靨如花,“亨利,咱們比賽,看誰打得好!”

“一定,不過肯定是你輸!”

“才不會呢!我的勁比你大,不信,咱們推推手看。”

二人站立,推起手來,溥儀一用勁,文繡輕巧地閃過,溥儀一個踉蹌,文繡笑道:“怎麼樣?你輸了吧?”

“你耍滑頭,咱們再比!”

文繡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她體會到,自己在皇上的心裏還是有一席之地的。

已是初冬的天氣,院子的楓葉樹仍是紅紅的裝束,柏樹鬱鬱,鬆樹青青,幾竿細竹,碧綠如玉。

文繡和溥儀相偎著在院中踱步,見到這院中紅紅翠翠的一片,溥儀道:“人們說鬆、竹、梅為‘歲寒三友’,你這院子中的楓樹也紅一整個冬天,很少見的。”

文繡道:“這種楓樹有特殊的品質,她非要在這寒冷的冬天顯示她的美麗,和鬆、竹、梅爭姿,不知她是怎樣耐得住那風刀霜劍的。”

溥儀道:“你看她長得枝矮葉小,不比其他的楓樹枝長葉大,在這宮中又有宮牆殿宇的嗬護,所以在嚴冬也能展示她的紅豔。”

“隻怕這宮牆殿宇不是嗬護她而是囿圈她的呢。”

“文繡,”溥儀把她擁在懷裏,“你是我嬌小的妻子,即使囿圈了你,那也是出於對你的愛意,你能理解嗎?”

“我盡量地習慣吧。”文繡道。

……

整個冬天,網球場上充滿了笑聲,婉容、文繡及她們的英文老師都以宮中有了這個網球場而感到萬分愜意。

打網球更是溥儀和莊士敦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課。

網球場上的歡樂早已湮沒了往日那場大火的驚恐和痛心。

雪花漫天飄下,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多少年了,人們說不清楚,隻記得每年的冬天,北京的街邊、簷下,到處都倒臥著屍體。

溥儀和婉容又成了這冬天裏最耀眼的新聞人物,他們簡直成了這冬天給人帶來溫暖的太陽,他們成了慈善家,他們的名字成了善的化身。而此時,南方的桂軍、中東部的皖軍、中原的直軍、東北的奉軍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直奉的爭執越來越白熱化,真的沒有哪一個軍閥太注意紫禁城,曹錕政府也無暇看一眼鼻尖上的紫禁城,於是溥儀的文章越做越大,上海、武漢的報紙上也頻頻出現皇上和皇後的照片。

春節又到了,這是華夏子孫最隆重的節日,紫禁城更不會放棄這一宣傳的絕好機會。

同時,許多好消息不斷地傳入宮中。

莊士敦道:“康有為和他的弟子徐勤、徐良父子成立的中華帝國憲政黨,目前在國內外很有聲勢,據徐勤說,他們在海外的黨員已有十萬之眾,擁有五家報紙。皇上的事業看來已走入正軌。”

溥儀歡欣鼓舞,站起來道:“現在就缺少首倡之人了,哪怕是陳勝、吳廣之類也好。”

莊士敦道:“徐良來信說他在廣西的活動收獲很大,陸榮廷、林俊廷、沈鴻英據說都與中華憲政黨同宗旨,他日有事必會相助。”

“孫文在南方看來也不會有什麼作為,共產黨則如夜行的蝙蝠,也不能形成什麼聲勢。問題就在長江、黃河兩岸了。”溥儀覺得他帝國的影子已經浮現。

莊士敦道:“皇上的分析很正確。東北的張作霖相信對皇上還是有特殊的感情的,確實如皇上所說,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長江、黃河兩岸,不過,皇上,我還有一個好消息呢。”

“什麼?快講。”

莊士敦道:“這是我剛接到的康有為的來信,皇上看看。”

溥儀看著莊士敦用紅筆標出的部分,上麵寫道:

……經年奔走,近春節,乃歸,幸所至遊說,皆能見聽,亦由各方厭亂,人有同心。陝西、湖北、湖南、江蘇、安徽、江西等省我已說通,有些省,則一說即通。更可倚重者,吳佩孚也,吳洛陽忠於曹錕,然曹氏已重病,如一旦有不測之耗,則傳電可以旋轉。湖北蕭耀南忠於帝製,莊師傅可請皇上在其生辰賞之。至於吳洛陽,更可先去聯絡,在春節期間犒賞恩賜。

溥儀看罷信,道:“我現在就指示鄭孝胥對吳佩孚等加以賞賜。”

於是內務府以皇上的名義給吳佩孚送去新年禮物,給蕭耀南送去壽禮,並賞了“福”字。

春節到了,紫禁城內一掃數十年來過春節的灰色氣氛,變得紅紅火火。過去,宮中隻是掛上一些春聯,並無其他點綴,外麵的人也不得到宮中去。可是今年的春節,溥儀的心情高興萬分,便買了大批各式的紗燈和花炮、煙火,又把載灃及載洵、載濤及他們的福晉、側福晉及子女接來,婉容和文繡的父母及兄弟姐妹們也被接進宮內。這是一個大團圓的節日。

年三十下午四點鍾,養心殿內外已懸掛好紗燈,養心殿已經臨時搭了戲台,戲台前的棚下,桌椅已擺好。太妃、皇上、皇後、淑妃、王爺、貝勒爺及福晉命婦、格格們依次坐好,溥傑、溥佳和毓崇三位伴讀則坐在最後。

鎂光燈閃過,大家合了影,載灃激動得流淚,道:“這真正是一張全家福。”

今天大家都非常高興,戲台上演出的,首先是載濤的猴戲,台下是陣陣的喝彩歡呼,隨後,載洵、載濤上台,聯合上演一出武戲《兩將軍》,由載洵演張飛,載濤演馬超。溥儀最喜武戲,剛才七叔的猴戲已使他興奮異常,六叔和七叔的合演更是扣人心弦。早已沒有不叫喊的規矩,溥儀帶頭高叫,連身體欠佳的端康也叫好連聲。

端康對榮源道:“早就聽說貝勒爺是猴王李萬春的師傅,他的戲在京城中是數一數二的,今日見了,才真的相信。”

“是啊,這種功夫在京城中確是數一數二的了。”

說話間載濤、載洵已下台換上了便裝,台上焦德海說起了單口相聲,場子裏,數端康太妃的笑聲最高,一塊活兒使完,她捂住肚子道:“我的病也笑好了,皇帝,賞他,讓他再演幾場。”

於是有隨侍拿著包好的二百塊銀圓送到了後台,一會兒焦德海上台,跪在地上謝了賞,又說了兩段。端康遠沒有聽夠,溥儀道:“皇額娘,後麵還有戲呢。如皇額娘特別喜歡,改日再讓他進宮就是。”

再上場的是著名曲藝演員徐狗子和榮劍塵,大家又是一陣捧腹。

二位下台後,是京城中有名的魔術大師韓秉謙、張敬扶上台表演魔術,兩個人的助手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後生,劍眉斜鬢,二目如朗星,鼻直方唇,身材筆挺,顯得十分英俊。

婉容的眼睛長在他身上,目不轉睛,忽然間,這後生也向前台看了一眼,正與婉容目光相接,婉容頓覺臉火辣辣的,隨即低下頭,而她卻自覺著那後生仍不時地在看著她。

台上的表演讓台下的人眼花繚亂,驚異萬分。溥儀道:“皇後,你看出這其中是怎麼回事了嗎?”

一連問了幾聲,婉容才回過神來,臉一紅道:“我沒有看清。”

他又問文繡,文繡道:“我要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他們不就丟了飯碗了?”

“我要學魔術,我要讓那在旁做幫手的後生做我的隨侍,讓他經常表演。”

一句話說得婉容心裏突突直跳。

文繡道:“他那點年紀能會什麼,皇上是看上他的英俊了吧?”

“胡說什麼!”溥儀瞪了文繡一眼。

魔術演完了,已是六點,天黑下來。禦膳房擺上筵席,大家吃過飯以後,溥儀道:“咱們先看燈,再去看花炮和煙火。”

殿內殿外,人們欣賞著形態各異、圖案紛呈的紗燈,嘖嘖讚歎。

之後,他們去網球場看花炮和焰火。

網球場上搭好了一排排的架子。有女眷在低聲說:“這就是失火的建福宮嗎?”

“正是。”另一個小聲地答。

“萬歲爺,可以放了嗎?”有護軍叫道。

溥儀看了看周圍的人,道:“可以了。”

“放花炮、煙花了——”

一個護軍走近一個架子,火芯點燃,突然間,一聲爆響,聲如炸雷,一片紅光騰空而起,五顏六色的火花在空中飄散開來。

又一架點燃了,千萬條紅魚躍上空中,紫禁城在這紅光之中,顯得絢麗多彩。

一架架的煙花燃起來,空中不斷地變幻著五彩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