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玉高興地對溥儀道:“原來駐武昌的第八鎮統製張彪在天津有一片園子,他願意租給皇上住。”“我才不住他的!關鍵時候他也會扔下我一走了之的。”“皇上,他說要贖罪,看他是個忠臣,皇上就原諒他吧!”
一段時間住下來,大使館書記官池部已成了羅振玉的新朋友,他和羅振玉煮茶手談,很是投機。這一天,池部落了幾個棋子後,道:“羅先生,你的學問在中國是首屈一指的,你對中國的政局也有研究嗎?”
羅振玉道:“我在貴國十多年,埋首學問,一向不問政治,去年蒙皇上錯愛,到宮中也不過是考證古物。隻是最近馮玉祥逼宮,我才留心世事,發現中國分裂的局麵難以收拾。”
“你認為誰能統一中國?”
羅振玉道:“我看軍閥割據,寡德薄義,北京城頭,旗幟屢換,真的能夠使天下順服的,隻有皇上。”
池部道:“他日中國將更是戰火不息,能平定戰亂、威服天下的,隻有皇帝陛下。皇上宜早日他去,以完成宏圖大業。若待在這裏,終不是個辦法。”
羅振玉道:“先生對中國局勢洞若觀火,我很佩服。皇上早就有出洋的打算,池部君應幫助才好。”
“我一定效力。”
於是二人擬定了讓皇上到日本留學的計劃。
羅振玉來到溥儀的房間,道:“皇上,在軍閥中尋求支持的力量,看來已無可能;鄭孝胥隻會誇口,說段祺瑞的親信曾毓秀、梁鴻誌是他的同鄉,王揖唐跟他半師半友,能說動段祺瑞恢複優待條件,看來已沒有了結果。臣以為,皇上還是出洋為好。”
“我早想出洋,可莊士敦已到威海做了行政官,一時無從聯絡。”
“皇上怎麼一時糊塗起來。皇上出洋目的雖為求學,獲取知識本領,但最重要的還是聯絡外邦以圖大業。在臣看來,日本是真心幫助咱們的,又與我近鄰,皇上為什麼要舍近求遠呢?”
“那麼好吧,你就聯絡一下。”
“皇上,到日本比到英美方便多了,還聯絡什麼?我和書記官池部商量好了,皇上可以先到天津日租界,在那裏就可從容準備了。”
溥儀大喜:“你是做實事的,比鄭孝胥強多了。”
羅振玉喜滋滋的,心想:鄭孝胥,你回老家去吧。這樣想著,又說:“皇上,我們應該先在日租界找座房子,皇上去了也好有個地方住。”
“那麼你就到天津去給我找房子去吧。”
羅振玉去了天津,第二天就回來了,他高興地對溥儀道:“原來駐武昌的第八鎮統製張彪有一片二十畝左右的園子,他願把房子租給皇上住。”
“我才不住他的!關鍵時候他也會扔下我一走了之的。”
“皇上,租房子的事是他主動提出的,說是贖罪,我看他是個忠臣,皇上就原諒他吧。”
溥儀不情願,但還是接受了。
羅振玉道:“現在國民軍換防,鐵路上隻有奉軍,正是去天津的好機會,可以立即動身。”
溥儀去拜見了芳澤公使,道:“我明天想離開這裏去天津,從那裏到貴國留學,公使以為如何?”
“我非常讚成,也很支持,雖然我極想讓皇上在這裏多住些日子,但是事業為重,我就不留皇上了。另外,我會親自到段祺瑞那裏,讓他在沿線保證安全。皇上放心,我還會命令天津的日本警察來京與皇上一同去,同時我們的軍隊也會做好準備。”
溥儀這才放心。
第二天,在日本軍警的簇擁下,溥儀乘火車順利到達天津,按照事先的約定,後妃都暫時留在了北京日本使館。
張園的麵積並不大,有二十多畝,中間的樓房是八樓八底,共三層。在二樓平台的左右兩側,建有對稱的角樓。樓前有花園、水池,兩端各建一個八角形飛簷的石亭。
這個園子本來是座遊藝場,隻因溥儀要住,張彪為了表示對大清的忠心便給了皇上,並不收租金,每天抱把大掃帚為溥儀掃院子。這個園子原本賣票的地方就成了“奏事處”,內務府已不複存在,可是這裏卻有個“清室駐津辦事處”在處理一切。
不久,婉容和文繡由日本人接來,一些王公和遺老遺少也漸漸輻輳於此。在張勳複辟時出過大力的胡嗣瑗、萬繩栻也來了。
一天,溥儀召集禦前會議,說道:“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來到這裏是為了出洋,我出洋後,許多國內事情如何做,你們說說吧。”
陳寶琛道:“皇上,老臣以為如果皇上現在出洋,是拱手把大好的時機錯過了。皇上,目前馮玉祥已成為眾矢之的,張作霖和吳佩孚必然聯手把他趕出京津,而這二人又都是擁戴皇上的,如果皇上出洋,這種大好的形勢不就徒然浪費了嗎?”
胡嗣瑗道:“陳太師說得對。京津乃中國心髒、首腦,別說去日本,在目前就是去上海也是要不得的。當年公子小白奔莒就是因為它離齊都最近。現在皇上居津,安全有了絕對保障,而北京形勢明顯漸趨惡化,萬一情況有變,皇上可捷足進京,號召天下,穩定局勢。若是離京太遠,則反應過慢,大好的形勢、機會就可能喪失,請皇上三思。”
溥儀聽他這麼一說,心有點動了。
羅振玉見此,急忙道:“皇上,這幾天的報紙是大家都見到的,許多報紙都把矛頭直指皇上,北京的學生們和赤黨不說,就是天津也成立了什麼‘反清大同盟’,那是和皇上專門作對的。何況,馮玉祥雖然有被吳佩孚和張作霖夾擊的可能,可是他現在畢竟控製著京津。這個人是不怎麼怕外國人的,我們雖然在這日租界,旁邊有日本的兵營,但是若是馮玉祥發起瘋來,這裏仍不安全,皇上若沒有人身安全,談何複辟大業!”
陳寶琛道:“皇上,老臣也不是完全反對皇上出洋,當時在北京,危急之中,臣都能當機立斷,這是皇上所知道的。可是,如果出洋是太莽撞了,因為皇上還不明白日本政府對皇上的真實態度。皇上出洋,日本真的會幫助皇上複辟嗎?臣看不一定。因為,皇上的天威在這裏能顯示出來,若離開這裏,則如龍離大海、鞭長莫及。日本人恐怕也不會幫助一個不能影響中國局勢的人。至於說到安全,馮玉祥是絕不敢輕舉妄動的,他現在腹背受敵,若再惹上日本人,那是一條必死的路,他絕對不敢在日租界有何舉動。老臣以為,還是靜觀事態的變化,若是形勢有利則留,不利則可抽身便走,很方便的,為什麼非要現在離開呢?”
溥儀道:“好吧,我們再等等看。”
日本軍部也說可以等等,他們先和東京聯係。這樣,溥儀就暫時住了下來。
每天都有一位日軍司令部的參謀來為皇上講時事。這天,金子定一參謀來到張園,向溥儀道:“皇帝陛下,當陛下在北京時,羅振玉先生曾兩次來到司令部,都是在下接待他,他可真是個忠臣啊!”
“是的,如果沒有他的努力,我不可能順利地到這裏。”
“在下聽說皇帝陛下到這裏是為了要到我們日本,不知此事辦得怎樣了?要不要我們幫忙?”
溥儀道:“目前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辦妥,貴國領事館又通知我們可以在此多逗留些時日,你們軍部也是這種觀點,所以就滯留於此。”
金子道:“現在軍部已接到東京軍部的指示,說皇帝陛下可以到東京,軍部願意幫助皇帝陛下。”
“還是過幾天吧。”
“我隻是隨便問問,我們當然遵從皇帝陛下的意見,現在在下就為陛下分析形勢,好嗎?”
“進行吧。”
“在下今天所講的,是中國內戰的問題。中國軍隊腐敗無能,欺壓老百姓可以,內戰可以,對我們大日本皇軍來說,他們如同廢物。”
“當然,當然。”
“中國的混亂,根本在於群龍無首,隻有皇帝,隻有宣統陛下您,才是民心所向,也隻有您的天威和道德才能使軍隊馴服,克服軍隊的腐敗無能。”
“我德才都有待提高,所以想到貴國去留學。”
“我們也希望皇帝陛下到日本去學習先進的管理辦法,回國後重振國威。”
金子又為他講了一會兒,最後道:“後天是大日本帝國天皇陛下的天長節,軍部請皇帝陛下去閱兵,這是司令部的請柬,請陛下務必光臨。”
“我非常樂意!”
天長節到了。
十輛摩托車開道,溥儀就坐在摩托車隊後一輛吉普車上,後麵是裝甲車,上麵機關槍黑洞洞的管子在注視著前方。
閱兵場到了,場上立即響起了軍樂聲。雖然溥儀覺得這聲音裏含有喪禮上的曲調,但是他的精神還是異常昂揚。
司令官植田謙吉騎著一匹高大的東洋戰馬走向溥儀,到了跟前,抽出軍刀,向溥儀行了禮。而全場的日本官兵,見了司令官的這個動作,也一齊向溥儀行禮。
“歡迎陛下光臨,”司令官雪白的手套向上一舉,全場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歡迎陛下!”
溥儀哪裏受到過軍人這樣的禮遇,不覺高呼起來。
司令官和所有日本官兵被皇上的歡呼震驚了,也激動不已。
植田謙吉司令官在馬上振臂高呼。
士兵們齊聲呐喊,聲音震天動地。
隨後閱兵開始。日本軍隊的戰車、馬隊、飛機,都做了表演,最後是士兵的操練。
溥儀坐在閱兵台上,望著日本軍隊的這種陣勢,心想:中國軍隊根本不是日本軍隊的對手,我如果能得到日本的幫助,複辟的大業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閱兵的興奮還沒完全消散,溥儀又應邀參觀一所日僑小學。
到了學校,剛一下車,學生們手持小龍旗,夾道歡呼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