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審戰犯人民申正義 當證人溥儀敘實情(3 / 3)

一開始,布萊克尼就訊問溥儀日本投降後由長春、奉天輾轉而去伯力的經過。溥儀一一從容作答。

當布萊律師發現溥儀的精神開始有所鬆懈時,他突然把話鋒一轉,向溥儀拋出了他的撒手鐧。

“1931年,中國政府把你當作賣國賊通緝,你知道嗎?你想過沒有,最終你自己也要以戰犯身份受到那個國家的審判!”

對溥儀來說,這確實是擊中要害、刺疼心窩的問題,是他明明知道而不敢去想的問題。雖說不敢想,可連做夢也夢見!為了逃避那終將到來的審判,他在不久前曾寫信給斯大林,要求長期留居蘇聯。現在,布萊克尼少校竟然在嚴肅的法庭之上,以憤恨的口氣,提出了這個足以使他精神崩潰的問題!

不過,沒等溥儀啟齒回答,季楠檢察長就表示了反對這樣提出問題的態度。衛勃審判長也表態說:“這是讓證人宣布自己是罪人的問題,是在誤導和恐嚇證人。請律師撤回!”

布萊克尼似乎已經看出他所提出的問題在溥儀心中造成打擊,盡管審判長表示反對,他仍換換口氣和角度又提了出來:“證人把一切罪行都推到日本人身上,可是你是和日本通謀的,你知道中國也要審判有通敵、利敵行為的人嗎?”

在場的被告日本戰犯們,聽到律師提出的問題都很開心。東條英機與大島治二人麵含笑容,板垣征四郎連胡子都一翹一翹的。

然而,季楠檢察長依法再度提出異議。布萊律師對此極其不滿地向審判長申辯道:“證人之證言是否可信,這當然是很重要的。所以,打聽打聽證人現在處於如何地位,以分析其證言是否因受威脅或默許之故而失其真實性,這顯然是很必要的嘛!”

衛勃審判長環顧左右,和幾位審判員簡單磋商幾句,梅汝璈和其他法官對律師的這種訊問方式均表示堅決反對。

衛勃便對布萊律師說:“庭上大多數人都反對你這種訊問方式,不過,問一問是否由於威脅或約定才作的證言也好。”

溥儀應聲答道:“完全沒有受到威脅,我隻是說我所知道的呀!”

1946年8月23日,溥儀第六次出庭作證。8月26日,溥儀第七次出庭作證。8月27日,溥儀第八次出庭作證。被告的辯護人幾乎都陸續對溥儀進行了激烈的盤問。他們繼續使用了拖延戰術,他們千方百計試圖證明溥儀在說謊,他的證詞是虛假的,但是溥儀頂住了辯護律師一輪又一輪的威脅與恐嚇,圓滿完成了他的作證。

從1946年8月16日起,溥儀連續出庭八天,每天由上午9點到12點,下午1點到4點出庭,創下了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單人作證時間最長的紀錄。8月27日,在最後一次作證結束後,法官們讓溥儀暫時留在東京聽候通知。溥儀在蘇聯和美國憲兵保護下退庭。

之後,溥儀沒再出庭,幾天之後,他被送回了伯力。

東京之行的二十餘天,對於溥儀來說,既有打了勝仗之後的快感,也有經曆艱難跋涉後的疲勞。而對於在伯力俘虜收容所的溥儀的家族人員來說,則是焦心等待的日子,他們一個個度日如年。

9月初的一天,溥儀在收容所所長及其他蘇方人員的陪同下,回到了他原來所在的俘虜收容所,還是溥儀的貼身近侍李國雄最先發現溥儀的歸來:“皇上回來了,主子回來了!”

李國雄的這一聲驚呼非同小可,立即引起了整個俘虜收容所的沸騰,“皇上回來了,皇上回來了”的喊聲傳遍了整個俘虜收容所。

溥儀的弟弟、妹夫、侄子們把溥儀團團圍住,一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好像是他們的分別有一個世紀似的。溥儀對於又見到他們也感到非常高興,撫撫這個的胳膊,摸摸那個的臉,拍拍那個的肩膀,表現出十二分慈祥的樣子。

看著溥儀和他的家族人員十分親熱的樣子,也有個別的偽滿大臣們過來湊湊趣,領頭的自然是偽國務總理張景惠。

“溥大爺好。”

“好。”溥儀有點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溥爺到東京去的時間不短啊!”張景惠又繼續說道。

“是不短。”溥儀又是那樣不鹹不淡地回答著張景惠的問話。

“溥大爺這一走,可把大家都想苦了。”張景惠雖感到溥儀答話的冷淡,但也不好立即打住話,又繼續問道。

“有什麼好想的,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想不過來呢!”

“這,這……”以大老粗著稱的前總理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溥儀在弟弟、妹夫、隨侍、族侄們的簇擁下很快地回到了他在收容所二樓的住處。

“皇上,您怎麼去了這麼多的天,不是說好去幾天就來的嗎?”本來十分願意扈從溥儀去日本的五妹夫萬嘉熙首先問起。

“我也沒想到要這麼些天。我從伯力機場起飛,本來說是直飛海參崴,但由於天氣的原因,飛機降落在了離海參崴八十裏遠的一個機場。然後蘇方安排我乘汽車到達海參崴。然而天公不作美,接連幾天的時間,海參崴都是霧氣蒙蒙,飛機無法起飛,最終霧過天晴,我才乘飛機到了日本東京,而我到東京總共出庭作證八次,成了整個東京審判中出庭作證時間最長的人,所以才拖了這麼長的時間。”

“皇上離開的這些日子可真讓我們擔驚害怕啊!”李國雄說道。

“你們害怕,我自己也害怕啊,特別是我從伯力機場起飛後不久,聽蘇聯人說到‘哈爾濱’三字,那個膽都要嚇破了,真想從飛機上跳下去。幸好的是很快就被告知飛機停在了離海參崴八十裏的一個機場,我才穩穩安了心。”

“皇上,您走後,我們這裏關於您的消息可多了。”毓嶦趕忙說道。

“都有什麼消息?”溥儀問道。

“你看。”毓嶦說著,拿出了幾張報紙。

“那是什麼報紙?”溥儀問道。

“這是我們這裏的日本俘虜自己辦的,您看這第一張報紙,是所長捷尼索夫親自拿給我們的,這上麵登載著一條特大新聞,標題為‘滿洲皇帝赴日本作證’。我們就是通過這張報紙才知道您真的到了東京。以後我就把這些報紙中凡是有關您的消息都收集了起來。”

“那都還有什麼消息?”溥儀問道。

“這張報道的標題是‘滿洲皇帝機警妙對,證據變罪證’。這是怎麼回事?”毓嶦問道。

“那是梅津美治郎的辯護律師布萊克尼,一心想降低我證言的價值,甚至要取消我證人的資格,企圖置我於死地,拿出了兩封黃絹信,一口咬死說是我寫給日本人的,說是我和日本人勾結的證據。但被我矢口否認,我說那上麵蓋的是大印鑒,不是我的小印鑒,而且我寫信隻用普通信紙。因而檢察長季楠認定這是日本人集團犯罪的證據,衛勃審判長也同意了這種看法。這種所謂‘證據’就成了‘罪證’。”說完,溥儀不無得意地露出了笑意。

“還有呢。”毓嶦看皇上挺高興,又繼續說道。

“還有,那你念我聽聽。”溥儀說道。

“這語言不太雅,不太好念。”毓嶦顯得有點難為情。

“沒關係,這都是我們自家人,你大膽地念吧。”溥儀格外寬容地開恩道。

毓嶦念了起來:“滿洲皇帝忘恩負義,辱罵日本天皇祖宗。”

“罵,罵輕了。”溥儀憤憤地說,“你們說說看,我強迫他們日本人把我們的祖先當成他們的祖先了嗎?他們硬是把那一塊破玉、一麵玻璃鏡子和一把刀那三件破玩意兒,在我們北京的琉璃廠、垃圾堆裏到處都能撿到的東西,非要我們當作祖先供奉,我能不恨嗎?我能不罵嗎?如果他們真有個什麼祖宗,要讓我碰到了,我還想殺了他呢!”

“好,好,皇上罵得好!”眾人齊聲喝彩。

溥儀的一番慷慨陳詞,把在東京沒有出盡的惡氣又出了一點,但他的腦海中不時還要回響的是布萊克尼的聲音:“最終你也要以戰犯身份受到審判!”所以此刻溥儀思考最多的問題,還是如何解脫自己,使自己逃避審判,他唯一的途徑還是求助於蘇聯人。

機會又一次來臨了。

溥儀回來後沒幾天,州內務局長道爾吉赫在捷尼索夫所長的陪同下來收容所視察,道爾吉赫局長專門來到了溥儀的住處。

“溥儀先生,你好。”道爾吉赫局長首先伸出了熱情的大手。

“你好,你好,歡迎光臨,有失遠迎,不成敬意。”溥儀很客氣地回應著。

“溥儀先生太客氣了,我們應該對你表示敬意。”

“哪裏,哪裏,局長先生過獎了。我感到很遺憾的是,沒能完全完成貴方政府的指示。按照貴方的要求,我應該在法庭上揭露日本的天皇製度,但由於那些律師們提問過緊,追問太多,所以隻能在其後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上對日本的天皇製度進行了一定的揭露。”

“就這樣也很好,你在記者招待會上的發言,表明了你是堅決反對罪惡的法西斯製度的,表明了蘇聯人民是愛好和平、熱愛民主的,你是起了很大作用的。”道爾吉赫局長誇獎道。

“局長先生過獎了,我……我上次……”溥儀欲言又止,此時的溥儀聽到道爾吉赫局長的誇獎,似乎看到了留居蘇聯的希望,於是想乘機再次提出要求,但又不敢貿然提出。

“局長先生,我上次通過您交給貴方政府的信件,現在有回音了嗎?”溥儀鼓足勇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噢,你上次所交的信件,我很快就轉交給了我方的有關方麵。但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我沒有得到回音。但溥儀先生,請你不要灰心,耐心等待,這也是影響很大的事,須慎重研究。一旦有了回音,我將馬上通知你。在這裏我也對你的慷慨解囊,支持我們偉大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表示誠摯的謝意。”道爾吉赫回答了溥儀的問題。

溥儀聽了道爾吉赫局長的回答,當然感到很失望,但也不能表現出不滿,隻得強作笑顏說:“不用謝,那樣就太客氣了,能夠資助貴國人民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能夠為貴國人民恢複家園做一點微薄的貢獻,這也是我對貴國人民的一點敬意。”

“你太客氣了,一旦有了回音,我一定及時通知你。”道爾吉赫局長承諾道,其實他自己對於究竟何時能得到回音,也沒有一點把握。

“謝謝你了,謝謝你了。如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不必客氣。”溥儀又進一步地表示了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