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落在名劍山莊上，蒼勁有力的建築，即便還是屍山血海一片蒼涼，好歹不是陰氣冤孽籠罩的了。
捶了捶麻木的腿腳，適應了一會兒後，晴空喝了水、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加入了雨姝收屍的隊伍。
兩個人，以微薄之力，花費了五六日的光景。
終於——
“我全部都清過了，名劍山莊死的人，都在這裏。包括……莊主與夫人。”
雨姝已經不成人樣，衣裳髒汙淩亂且不說，還渾身屍臭。一個本來長得很好看的姑娘，此時跟亂葬崗裏爬出來的難民似的。
但晴空卻覺得，這樣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美！
他看魂相，看得出來她的靈魂，仿佛在發光！
雨姝還在繼續說：“不過，其中不少都是缺一塊少一塊的了，隻能說，我們已經盡力了。”
戰場上，為了保家衛國犧牲的人，屍骨無存的比比皆是！
倘若不是晴空堅持要回來替他們收屍，那他們的屍骨隻會雜亂無章地在這片山頭被風霜掩埋。
晴空的目光落在那堆積成山的屍體上，問：“大小姐她……”
他們兩人是分頭找的，他沒有刻意去找章挽劍的屍身。
除了章挽劍，每一個名劍山莊的無名英雄，都是值得他認真收殮的。
但他一直沒找到章挽劍！
說到這個，雨姝沉默了。
半晌後，才道：“大小姐在藏劍閣裏，應該是撐不住的時候，用最後的力氣過去的，把她手中借用的那把劍，還了回去。”
章挽劍的金虹劍沒了，他從藏劍閣借了一把跟金虹劍差不多的、也算神兵利器的劍。
那把劍，叫做宿命。
當時，晴空便覺得，這名字取得不好。
沒想到——
該來的逃不掉，冥冥之中很多事都是宿命注定的！
章挽劍選擇宿命這把劍，或許本身就是一種喻示？
武將的宿命：一戰到底、至死方休！
劍客的宿命：癡劍如命，人在劍在！
他在臨死之前，把劍還了回去。一來，是對名劍山莊的敬意、對劍本身的敬意；二來，便是對他自身最大的尊重！
而章挽劍自己，最後也葬身於藏劍閣！
晴空跟在雨姝身後，去了藏劍閣。
從踏步走上閣樓麵前的階梯的時候，看著那一路拖行的血跡，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心情。
章挽劍一定是重傷之後，連路都走不好了。
大戰三天三夜，所謂的剿匪軍可以來車輪戰，可名劍山莊每一個人，都會耗盡全力！
最後，因為力竭而被武力值比自己弱的人殺死！
章挽劍武功高、劍術強，在知道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時候，殺出一條血路，把宿命的劍，送回這裏。
可他走到這些階梯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多少力氣。
幾乎是幾步一摔，這一段台階上血跡斑斑，有他身上流出來的，也有他嘴裏吐出來的！
晴空垂著眼簾，一邊走一邊道：“我與大小姐，認識的時間不長。”
聽到他開口說話，雨姝側頭看他。
她眼睛都是腫的，此時也還在默默流淚。
晴空沒有看她，繼續道：“雖認識時間不長，到最後卻過成了凡俗戀人的模樣。”
“沒有成親，卻穿過同一套新郎新娘喜服。”
“沒有山盟海誓，隻大小姐與我說過：等這些煩心事解決了，要與我退隱而居，廝守終生。”
“我甚至沒有答應。”
“我曾經想過，苦海無邊，我可以渡大小姐上岸。哪怕用一輩子的時光，這一生隻能渡他一人，也無關緊要。”
“原本是在岸上，想要拉他上來。可後來我發現，隻有我縱身躍下海裏，才能與他感同身受。”
“現在，他上岸了，我卻還在海裏。”
聽著他一句一句的講述，雨姝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說給自己聽的，後來才知道——
不是！
他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或者，說給大小姐聽的？
晴空深深吸了一口氣，踩在一灘黑褐色血跡上，跨過最後一級台階，道：“不過沒關係，他已經上岸了！”
雨姝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忍住幾乎要失聲的痛哭！
兩人一步步，走進了藏劍閣。
在一個叫宿命的劍碑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屍首！
隻是遠遠看到了，晴空猛地抽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呼吸不上來。
他好不容易才喘上氣來，低喃一句：“還好，至少屍首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