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夏,那是一個雨後初霽的傍晚。我漫步在寧夏大學a區與b區寬闊的十字路口,蒙蒙天空中仍然飄著細細的雨絲,與天邊黛紅的晚霞及大道中疾馳的轎車所映照的燈光相交織,混合成一團彩色的迷霧。我望著校園內外呈渾圓曲線的層層樹林,當我從那些樹杈間隙中看到閃爍的星星,看到了從中國西安開始經伊朗連接地中海的絲綢之路。一切偉大、美好的事物都源出於人的內心深處的一種思想、一種感受。正如《古蘭經》所言:“你應當奉你的創造主的名義而宣讀,他曾用血塊創造人。你應當宣讀,你的主是最尊嚴的,他曾教人用筆寫字,他曾教人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古蘭經》第96章1~5節)唯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感到,在這裏,在這部偉大的經典中,我找到了世界上最適於自己的那個位置。我的心中湧起一股柔情,那是一種從辛勤耕耘走向成熟收獲、寧靜的心境。我想,我之所以比那些生長在國內的同齡人幸運,不僅是因為我的一生總是在耕耘、在奮鬥、在不斷的機遇和挑戰麵前改變自己的命運,而且是由於我自記事起就養成了一種勤奮與開拓進取的性格。我抬起頭,一瞬間,在賀蘭山高闊的天空下,在都市的每一幢大樓間,都回蕩著一個振聾發聵的聲音:每個人都創造自身的價值,唯有奮鬥,才會帶來更持久巨大的幸福;隻有奮鬥,這個世界才會更有價值和繁榮。
就我自己的情況而言,德黑蘭對於我,無疑結下了一份撕扯不斷的情緣,成就了那份美的情愫,成就了那份與生俱來的親近;而位於伊朗革命大街的德黑蘭大學,這座神聖的殿堂,以她堅實寬厚的胸懷接納了我,並以她偉大的永恒的魅力征服了我,使我獲得了精神上的新生、使我站在了一個新的立足點上,重新審視自己認識自我,審視人生認識人生……
事實上,就我自己而言,學術是一種生命的表征,生命是為學術而存在的。我已進入不惑之年,應該說離“知天命”不太遠了,何謂“不惑之年”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釋。在我看來,“不惑之年”就是或處於學術與政治之間,或徘徊於學術與仕途之中,或以生命去換學術,或以學術張揚生命。正是不同的選擇使學者走上了各自不同的學術道路,並抵達各自不同的生命境界。
離開北京大學已整整18年了,離開德黑蘭大學也已5年有餘,期間盡管我曾多次應邀赴這兩所大學訪學。但回首學術曆程,從1988年8月我在《新疆回族文學》發表處女作《回族作家文學的研究領域亟待開拓》一文開始,到1993年春,首次在寧夏大學學報發表伊朗學著述《波斯傑出的穆斯林詩人薩迪和他的〈真境花園〉》,自此我便與回族學和伊朗學研究結下了不解之緣,一發而不可收。
回想20餘年的學術生涯,我尋找、摸索、希望、成功、失敗、痛苦、歡樂,其結果就是我越來越迷上了文學與學術。我無法棄它而去。離開它,我就會饑渴難忍,神魂不安。
我究竟找到了多少礦藏呢?20餘年的艱辛跋涉,付出的和得到的,到底哪樣居多呢?我常常這麼問自己。學術研究的成果難以用尺度來衡量,其中的酸甜苦辣,也無法用語言文字訴說。我隻知道,學術對我是心靈的追求,我時時刻刻感覺到它的糾纏。我有時想擺脫它,輕輕鬆鬆過日子。但每當坐在桌前,麵對著稿紙的時候,我靈魂中的一切就赤裸裸地袒露出來了。我無法隱瞞自己的什麼,那會使我感覺十分痛苦。實際上,每個人都不可能把自己包裹得天衣無縫,總要尋找自己喜歡的東西。有的人喜歡酗酒,有的人喜歡跑步,有的人喜歡娛樂,有的人在緊閉心門的時候,內心充滿了擔憂和恐懼,但當他把心門打開時,門外便是一片美麗多彩的世界……而我的方法就是寫作與研究。寫的多了,有時候感到很累,忽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傻氣。每天八小時上班,下班以後我何不散散步呢?我們寧夏大學和德黑蘭大學的林蔭小道是那麼的漂亮。於是我下決心不再寫作了,這樣的決心不知下過多少次,但終歸還是沒有做到。
我深知,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道門。心門內外,有著不一樣的風景和生活。門內是自己的生活情趣,門外是多彩絢麗的風景和喧囂的塵跡。一個人是很渺小的,但芸芸眾生如若都隻感渺小而放棄追求理想的境界,這世界還有什麼意義和價值?生命的價值、生存的意義並不是以占有物質的多寡來作為唯一衡量的標準。信仰之光、智慧之光、情感之光始終是照耀心靈空間生命存活的太陽。我也時時地感到從事學術研究之艱難和清貧。“難”在各種觀念風湧而來之際,要有自己的學術創見性;“貧”在評論和研究失去讀者、思維成果受到冷落、無法產生溝通和對話的心靈話語,也“貧”在評論和研究無法轉化為生產力,帶來生存需要的基本物質條件。因此,我時刻警覺自己、檢點自己,把心門敞開,讓陽光照進心房,力圖以文學和學術的高尚、健康,美的精神力量來淨化自己的心靈,也才有了這本冊子中的一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