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療室外,報架旁的座椅上,一個小小的人微微側靠,輕闔上雙眼的一張小臉恬適如畫。當初是我看走了眼嗎?明明不覺得驚豔的一張臉為何越看越順眼。甚至還有好幾次在夢裏也清晰見到,隻覺通身舒舒柔柔的熨帖。小眉尖輕蹙一下,睫毛微微一抖,像要醒轉,卻聽見她輕柔地喃喃兩聲‘周戈’,她在夢裏念著我?!我激動得心都顫抖。
從醫院大門出來,我接到一個電話,多年未見的楚天成回國了。他一直恨我,是何故讓他願意見上我一麵?相見時他隻淡淡一句,“讓我在國內惦記的人不多,周戈,你算是最讓我厭惡的一個。但我不得不替她來看看你,不然我沒臉去見她。”隻這一句就弄得我心情無比低落,我從不迷信,可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我欠的情,她隨時會討。轉念一想,我去了秦兒家。秦兒見到我其實很開心,我還沒進門,她整個人就撲進我懷裏,摟住脖頸,揚起臉頰迎上來。是啊,我們有多久沒那麼親密了,我早記不清。她主動示好,貼著我糾纏,我卻興趣淡淡。
“周戈?”
我淡淡一笑,輕拉開她的手,掏出了支票,寫下了一筆足夠她過上一年的數字,遞給她,“秦兒,拿去吧,你是個好女孩,我相信將來你一定能成名,別讓我影響了你的名氣,所以我隻陪你走到這兒了。”
秦兒沒接,完全呆住了,眼裏一下就盈滿了淚,向來溫順的她猛地撲進我懷裏,固執地抱緊,箍得我腰間硬生生的疼,央求,“我不要你的錢!周戈,別走,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是很美好嗎?”
“秦兒,別這樣,別忘了當初我們的約定,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明白的。”
“不,我不要約定了,我什麼都不要,你別走,周戈,我哪裏錯了,你告訴我,我可以改。”她不顧我推開她,一次次貼過來。
我輕歎了口氣,秦兒什麼時候也認真了?我用了點力撐開她。
“周戈,你說過她沒我好看,也沒我高挑。你想玩是因為你沒得到,所以你想要,如果哪天你真的得到了,一樣會失去興趣!”
“如果我一直不失去興趣呢?”
“周戈?你真荒謬!當初你還輕蔑地嘲笑,說能把她玩弄於股掌的,你怎麼可能愛上她?”
“秦兒,愛誰能保證?”
秦兒癡癡的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盯著我,看得我於心不忍,“周戈,再陪我一晚,好不好?”
我猛地摟住她,在她耳邊輕輕說:“相信我,你會成名,那時的你一定感激現在的自己沒繼續跟著我。”
我轉身進電梯時,秦兒的聲音追出來,“周戈,我賭你不會長久!”
長久?我沒想過,我隻知道我愛了,沒辦法逆轉。可坐在對麵的人,一直淡遠的模樣,除那夢囈的兩聲‘周戈’,再沒見到她對我表現出依戀。看著我笨拙的手夾不起菜,還一副得意的淡笑,死丫頭,總讓我這般狼狽不堪,我不要在你麵前出醜,你怎麼就不知道,你這個木魚腦袋,還能不能再笨一點啊!我氣得伸手敲了她一下。可後來我不得不感激她那不開竅的情竇,但凡那丫頭在這方麵動動腦筋,想必她再不會回來見我。對於這樣淡然的她,我卻沉不住氣,她知不知道那洪流般的想念瘋狂席卷著我的頭腦,一刻都停不下來。這樣下去不行,我得想辦法。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宿無眠,怎麼才能捕獲她的心?對,她愛建築,和我一樣,為什麼我不能帶她走,一起去留學,一個無依無靠的新環境,自然就讓人產生依賴。而且遠離了熟悉的一切,她心的人一定會漸漸淡化,接下來的事便順理成章。這好主意也隻有我這樣的頭腦才能想到,我歡欣鼓舞地傻樂了一晚,竟然忘記了這事一個關鍵性步驟。如何說服她。也就是這關鍵的一步,因我患得患失遲遲未出口,以至於後來滿盤皆輸。
我尋找到美國一所知名學府,寫了申請,提交了所有資料。因為我英國利物浦建築係學士學位的背景很快就收到那兒攻讀碩士學位的邀請,而韜蓄隻因專業偏差,被拒。但學校提供了一個可能的新專業。色彩分析,詢問她是否願意接受,我明白那是幾張她的手繪裝潢圖起了作用。雖然遺憾,但我一口應承下來。建築,我可以教她,亦師亦友的角色我一慣做得得心應手。我癡迷於和她一起探討,同一個方向,我們一起仰望。我在走神,那個不近不遠站著的小小人兒也在走神,一股衝動,讓我不自覺就拿起了筆,一點一點敲擊下她的肖像。等我畫好,才震驚地意識到,七八年啊,我再不敢執筆,到底是什麼魔力給了我這樣的勇氣!